吉姆把手機反扣在桌上時，法蘭西斯卡正從廚房端出兩盤剛烤好的提琉比kefir瑪格麗特披薩。
她瞥見他皺眉，順手把盤子放下，擦著手坐到他旁邊。
「又刷到什麼讓你彆扭的東西？」她問，語氣帶笑，卻藏不住關心。吉姆沒立刻回答，只是把手機翻過來，推到她面前。
螢幕還停在女孩的貼文：
「25歲／存款118萬／朝小富婆邁進」
配圖是她抱著一隻柯基，旁邊擺了三本理財書，書脊朝鏡頭，像在列隊證明她的努力。
法蘭西斯卡盯了五秒，輕輕「哇」了一聲。
「真的假的？」她歪頭，「會存錢的人還是很多欸？」
吉姆這才開口，聲音低沉，像在自言自語：
「上週阿豪來借錢，你記不記得？」
法蘭西斯卡當然記得。
那個「八億餐飲帝國」的老闆：豪哥，開著租來的賓士，卻在他們家門口低聲下氣借三萬。
「他說是『短期周轉』，」吉姆繼續說，「我轉給他時，他還拍我肩膀說：『兄弟，改天請你吃米其林。』」
法蘭西斯卡噗哧一笑，差點把披薩噴出來。
「米其林？他上次請我們吃的，是五十嵐沒加料半價。」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沉默。
不是笑不出來，是笑完以後，空氣變得有點沉。
法蘭西斯卡先開口：
「你知道我為什麼不意外嗎？」
她拿起手機，滑到女孩的個人檔案。
「搞啥～她明明說她是29歲！好，假設她是真的自己存， 條件是：從22歲畢業那天起，把「省」當宗教， 7年沒喊累、沒喊無聊、沒喊想吃好吃的。 你行嗎？ 不行就別滑社群了，去冰箱翻昨晚的便當。」
她抬頭看吉姆，「她不是幸運，她是系統化的努力。」
吉姆愣住。
他原本以為這只是個炫富貼文，現在卻像被拆開的鐘錶，露出裡面一顆顆咬合精準的齒輪。
「那阿豪呢？」他問。
「八億營業額，是他去年在創業分享會上講的，」法蘭西斯卡說，「我後來查過，他有十八間分店，確實一年流水有將近三億。但你知道營業額不是淨利吧？扣掉原料、房租、人事、稅……他去年還虧了兩百萬。」
吉姆靠回沙發，長長吐了口氣。
「所以他不是騙子，」他慢慢說，「他是……會計不好的人？」
「不，」法蘭西斯卡搖頭，「他是『故事比現金多』的人。」
她放下手機，認真看著吉姆：
「這個世界有兩種人：一種把數字變成故事，一種把故事變成數字。
女孩是後者，阿豪是前者。
你呢？」
吉姆沒回答。
他想起自己月薪六萬五，存款四十二萬，信用卡欠八萬。
他從沒炫過富，但也從沒認真存過錢。
每次加班到半夜，他都告訴自己：「等專案結束就開始存。」
專案結束了，又有下一個。
吉姆回到沙發，盯著天花板裂縫思考。 豪哥，八億營業額，三萬塊都拿不出來。 而貼文這個陌生女孩子，月薪四萬八，存款卻有一百一十八萬。
他忽然覺得，自己像被誰狠狠扇了一巴掌——不是痛，是癢，癢得想笑。
他拿起手機，給豪哥傳了張截圖。 附上一句： 「營業額八億餐飲集團老闆，慘輸月薪四萬八上班族。」 訊息顯示已讀。
三分鐘後，對方回了一個「哈哈哈」的表情貼圖。
吉姆把手機扔到一邊，笑出了聲。
笑完，他起身去冰箱拿了瓶提琉比暢露，仰頭灌下。 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時，他忽然明白—— 數字從來不是重點， 重點是，誰在說謊，誰又真的活得像自己說的那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