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缺文化藝術內涵的富國強兵,最後導致了毀滅性的世界大戰
尼采創作《悲劇的誕生》的時間點,剛好就是在普魯士打敗法國的普法戰爭之後,德皇威廉一世在法國的凡爾賽宮加冕為德意志皇帝,宣告德意志帝國的誕生,是德國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在這個舉國樂觀主義泛濫的時刻,尼采回頭去討論與音樂發展密不可分的希臘悲劇,並強調悲觀主義對希臘人的重大影響,似乎是螳臂擋車之舉,但是尼采認為悲劇精神正是當時德國最缺乏的養份:
悲劇從何而來呢?莫非來自快樂、來自力量、來自充盈的健康、來自過多的富足嗎?然而若從生理上來探詢,那種誕生悲劇藝術和喜劇藝術的癲狂、戴歐尼修斯的癲狂,究竟有何意義?莫非癲狂未必是蛻變、衰敗、遲暮文化的徵兆?難道有一種健康的神經病?少年時期和青春期的神經病?…
此外,就悲劇歌隊的起源而言,在希臘人的身體蓬勃盛開、希臘人的心靈活力迸發的那幾個世紀裡,或許就真的有一種本地特有的迷醉、幻景和幻覺彌漫在整個城邦、整個祭祀集會裡嗎?如果希臘人正處於豐沛的青春時期當中,具有追求悲劇的意志,成了悲觀主義者,那又將如何呢?如果用柏拉圖的話來說,正是癲狂,給希臘帶來了極大的福祉,那又是如何呢?反過來說,如果希臘人正處於崩潰和虛弱的時代,變得越來越樂觀、膚淺、虛偽,越來越熱衷於邏輯和對世界的邏輯化,因而也變得「更快樂」和「更科學」,那又會如何?
以我們現代人的後見之明來看,戰前德國的邏輯化與科學化發展到極致的結果,就是成為納粹德國,以符合「邏輯」又「科學」的工業化規模來屠殺猶太人、俄羅斯人、以及東歐人。在尼采當年的觀察中,看到了德意志帝國「樂觀、膚淺、虛偽」的一面之後,就開始擔心這個「嗜酒並且把曖昧當作德性來尊重的民族」,在沒有文化內涵的情況下,會把國家打造為「平庸化」的強大國家。因為預見了這危險的發展,尼采以《悲劇的誕生》來回顧古希臘的悲劇傳統,用來對抗德國人當時已經浮現的虛無主義:
對「世界」的仇恨,對情緒的詛咒、對美和感性的恐懼,為了更好地誹謗此岸而虛構了另一個彼岸,基本上就是一種對虛無、終結、安息的要求。
由虛無主義所推動、幾乎摧毀世界的兩次世界大戰,以血與淚驗證了尼采的預言。《悲劇的誕生》嘗試以希臘悲劇來對抗這樣的虛無主義,值得我們細細研讀。
悲劇精神與德國精神的重塑
尼采以希臘神話中的阿波羅與戴歐尼修斯為例,阿波羅代表了理性、造型、規律,而戴歐尼修斯代表了感性、音樂、忘我狂喜,這兩股力量分進合擊,成為希臘文化的發展動力。奧林帕斯諸神,即代表了希臘文化中豐沛的生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