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成為神,是因為舊有神的信仰已經崩壞,在《卡里古拉》上演的1945年,歷經兩次世界大戰肆虐的世界,不只神的信仰被踩在腳下,就連西方世界的文明本身,都成了被質疑的對象。既然外在的一切都不可信,不如就只相信自己吧?羅馬皇帝卡里古拉成為神的欲望,反映了戰後消費主義和自由主義下極度擴張的個人主義;演變到奈米電子AI複製時代(相對於上世紀哲學家班雅明所說的機械複製時代),代表人物就是一個個呼風喚雨的KOL(key opinion leader),不管他的身份是網紅、商人、或是政治人物,紛紛以自身的利益最大化為起點,用各種似是而非的言論來帶風向。同溫層的追隨者,就這樣跟著KOL一起成為神的子民,把同溫層以外的世界視為萬惡深淵,需要被打倒、被拯救,就這樣靠著貶低、妖魔化其他人,新的神明冉冉升起:
埃利恭:靠過來!靠過來!(敲鈸聲)神明又再度降臨大地。卡于斯,也就是我們的皇帝和神—卡里古拉,將他的人形借給神明。靠過來,低俗的凡人們,神聖的奇蹟出現在我們眼前。幸而有卡里古拉統治的特殊恩賜,神明的祕密將顯現在前。
為什麼同溫層的人會認為他們的KOL講的話都是對的?因為這些KOL所用的語言,都是似是而非、無法被驗證的陳述,像最近國民黨主席鄭麗文到政大演講,被學生質問她稱賴清德為獨裁者的「獨裁」定義為何,她故意模糊以對,完全不願意清楚定義她口中的「獨裁」。這時候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因為這些過於模糊的言詞沒辦法被證明是錯的,所以就自然而然的被同溫層認為是對的,這些KOL就靠著這種話術呼風喚雨,吸引社群媒體的演算法,以及讓一堆腦袋空空的記者,被這些KOL的言論牽著鼻子走。
成為神的好處,就是不受限制的絕對的自由,神一定不會犯錯,祂的所做所為都是對的。在理想的多元化社會,這樣的神沒有辦法存在,因為同時有正面的意見和反面的意見在互相制衡;但是在被同溫層分化的社會,就不是這樣了:因為相對於敵對陣營的「絕對邪惡」,同陣營的KOL就算有一大堆問題,也遠比敵對陣營來得好。就這樣,KOL拿到了無條件的授權,可以施展絕對的自由,像是民眾黨的黨主席柯文哲,差不多就是這種情形,在完全不受控的情況下任意運用他的選舉資金;就算被檢察官求處重刑,支持群眾仍然不棄不離的支持他,成為當代的政治神話:
卡里古拉:…然而,神是什麼呢,我為何要和祂平起平坐?今日,我盡全力要的是超越神明之上,我掌管一個王國,在這裡,「不可能的」為王。…我的決心就是要改變這一切。我要將平等獻給這個世紀。當這一切都被抹平了,「不可能」便能存在世上…
就這樣克服了「不可能」之後,KOL擁有了絕對的自由,就算牴觸了法律,就算違反了道德,KOL的地位依舊穩如泰山,在同溫層信眾的熱情支持下,超越了各種界限,KOL成為了神,超越了神。
可惜這樣絕對的自由,並不會創造出人間的天堂;相反的,因為超越了各種界限之後所引發的爭議,想要繼續維持絕對的自由,就必須以各種暴力來壓制這些質疑的聲音,像是言語暴力(以非理性的言語攻擊對手)、極權暴力(用自己和中國共產黨的緊密關係來恫嚇台灣同胞)、多數暴力(在立法院院會沒有充份討論的情況下,以人數優勢強行通過法律),現代的卡里古拉,似乎擁有了更多樣化的武器可以對付異議者。
以暴力來維持絕對的自由,一定無法長久,古往今來一個個土崩瓦解的極權團體,說明了這個定律。不過在他們瓦解之前,他們的各種暴力就這樣一拳又一拳不停的傷害這個社會,即使時過境遷,仍然會讓這個社會隱隱作痛。兩蔣父子的極權統治所造成的斯德哥爾摩症候群,讓兩蔣的後繼者仍然得到很高的支持度,《卡里古拉》的結局並不是寓言,而是真實的歷史:
鏡子破裂,同時間,攜帶武器的謀反者從四面八方湧進。卡里古拉面對他們,發出瘋狂大笑。年老貴族從背後攻擊,謝黑亞正面攻擊。卡里古拉的笑聲轉為打嗝。所有人攻擊他。在最後一聲嗝之中,卡里古拉笑著、垂死喘息,大聲吼:
我還活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