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9-29|閱讀時間 ‧ 約 11 分鐘

被醜氣死——李梅樹

李梅樹,1902年出生於日治台灣桃仔園廳三角湧(今新北市三峽區),為台灣著名畫家、大學教授、三峽街長、鎮民代表主席、三峽鎮農會理事長、台北縣議員、重修三峽祖師廟主導人……慢著,這麼多稱號是龍之母吧,李梅樹你到底是政治家還是藝術家!(摔鍵盤)
龍之母的星巴克稱號要寫粉久(對不起作者就是個冰與火之歌腦粉)(但是S8是場悲劇中的悲劇的悲劇無限循環)Source: Paste Magazine @pinterest
龍之母的星巴克稱號要寫粉久(對不起作者就是個冰與火之歌腦粉)(但是S8是場悲劇中的悲劇的悲劇無限循環)Source: Paste Magazine @pinterest
沒錯兒,李梅樹正是一個現在很夯很潮的跨界藝術家,只是他跨的界是政治界(超顛覆藝術家不食人間煙火的形象啊)。
其實李梅樹的家境十分富裕,父親是在三峽經營糧行的商人李金印,李梅樹為次子,上面有一個比他大上十七歲、從母姓的兄長劉清港,當李梅樹還是個趴趴走的屁孩時,身為西醫師的劉清港已經在三峽開設了「保和醫院」,對這個弟弟十分疼愛(管教也頗嚴格就是了)。
長子從醫,次子從政,這是父親對兩個孩子的生涯規劃(長兄如父,劉清港也希望李梅樹從政……啊啊壓力好大)。但是李梅樹從小對美術十分癡迷,與同伴在三峽老街上玩耍時,深受三峽清水祖師廟的繪畫、雕刻吸引,自己也愛用毛筆描繪《三國演義》等歷史小說中的人物造型,當他就讀台灣總督府國語學校時,在校修習了正規的美術課程,更奠定他以藝術家為志業的願望。
國語學校在李梅樹念到一半(1920)時改制為總督府台北師範學校,原本李梅樹計畫和其他當時的美術青年一樣,在畢業後立刻赴日,前往東京美術學校(今日日本國立東京藝術大學前身)進修;然而,父親不同意他的藝術夢,於是李梅樹只好在1922年師範學校畢業後乖乖去教書,並奉父命,與林粒女士結婚(是想用家庭綁住小孩的意思嗎)。
李梅樹在自述中曾這樣寫到:「父親之意,希望藉此打消我東渡日本求學的意念。但是歲月的飛逝,不僅無法平息我追求藝術的熱情,反而使我更加殷切盼望,能夠早日實現衷心嚮往的理想。因此課餘之暇,更加專心致力研究畫藝,並利用暑假返回母校,參加石川欽一郎先生所組之『暑期美術講習會』。工作之餘所繪作品,連續入選第一,二屆台展,家人也因而了解我的稟賦與志向,不再堅持要我往政治方面發展。」
李梅樹晚年時與妻子合影。Photo source: 人間國寶梅樹先
父親在李梅樹結婚、工作後於1925年去世,隔年李梅樹作品獲得入選台展的肯定,再加上大哥劉清港終於改變心意不再反對,全力(財力)支持(兄:「弟弟的學費我來出!」弟:「穴穴阿兄!╥﹏╥」),李梅樹終於一償宿願,前往東京追夢。(P.S李梅樹與陳澄波於1928年一同搭船前往東京,那一年陳澄波已經33歲、拿下帝展入選,再隔一年就要從東大美術研究所畢業了。李梅樹則是26歲,才剛要去考東大美術,兩人均已結婚生子,李梅樹還曾經在寫給妹婿的書信中特別提到自己獨身一人,沒有在東京亂搞小三,請妻子林粒不必擔心東京妹紙の誘惑,老公可是非常忠貞的唷〜啾咪!)(誰在跟你啾咪)
到了東京,李梅樹一如其他同鄉,先進入川端畫學校、同舟舍以及本鄉繪畫研習所,勤練素描準備入學考,翌年便考上東京美術學校的西畫科,受到長原孝太郎小林萬吾岡田三郎助的教導。李梅樹在學時,野獸派等現代主義思潮正風靡全日本藝壇,但是李梅樹卻篤定自己追求的是寫實藝術,且致力於人像寫實。
他早期的作品如《あみもの》(編織;繪於日本求學時期)、《小憩之女》(1935)、《紅衣》(1939)等,都透露承襲自岡田三郎助的精細與堅實感。其中《紅衣》曾入選日本第三回文展,是李梅樹返台的代表作之一,桌面靜物與窗台的構成,顯示出該畫描繪的時間大約是午後,斜陽將後方樓房刷成一片金黃,也讓略為逆光的模特兒籠罩在溫軟的光暈之中,依稀還能窺見外光派的影響,但色調比起在日本求學時期,更顯明艷、輕快。
李梅樹《あみもの》;油畫、畫布,50F(116.5 × 91cm) Source: 人間國寶梅樹先
  • 李梅樹《小憩之女》,1935;油彩、畫布,162 × 130 公分。《小憩之女》所畫的是侄媳婦劉曾妹(劉清港的長媳),此作品曾獲得1935年第九屆台灣美術展覽會特選第一席,並榮獲臺展賞最高榮譽「臺灣總督獎」,李梅樹之子李景晹解說此畫之背景為家中的後庭園,模特兒當時才二十六歲,無論穿著、姿態,皆顯示出富裕家族的品味。 Source: 視覺素養學習網
  • 李梅樹《窗邊斜陽》,1973;油彩、畫布,50F(91 × 116.5 cm Source: 視覺素養學習網
  • 李梅樹《戲水》,1979;油彩、畫布,50F(116.5 × 91cm)。李梅樹中晚期的作品從早期的外光派學院風格,轉向自身生活中的甜美片刻,幾乎皆以照相般寫實的人物肖像為主。《戲水》人物正面凝視著鏡頭,露齒而笑,過曝的強光朦朧感、大光圈,令人恍如走入時光隧道、凝結在陽光燦爛的那一瞬間。  Source: 視覺素養學習網
但是要說李梅樹最為國人所知的藝術成就,則非三峽長福巖的全面重整莫屬。三峽長福巖又稱三峽清水祖師廟,因於1895年日軍掃蕩三角湧時被焚,1899年曾經重建,後來1945年日本戰敗結束在台統治之後,祖師廟收歸公有,當時擔任代理街長、三峽鎮民代表會主席的李梅樹篤信清水祖師,希望為家鄉打造一座民間藝術的殿堂,便開始募款、設計、成立委員會,主持祖師廟的重建。
過程中,由於對美感的講究,李梅樹花費許多時間與匠師溝通、與廟方董事會周旋,這三十六年的層層把關,可說是李梅樹美術力與政治力的總和。據說他曾經對一座石獅子的造型不滿意,結果被匠師嗆聲,匠師認為外行人專業能力不足,怎麼可以領導內行咧,溝通不成,李梅樹便親自雕了一座石獅子的粗胚:「看過甚麼叫做好看的石獅子嗎?如果沒有看過,現在讓你看看!」這才讓匠師心悅誠服(沒有人覺得奇怪嗎學西畫的為什麼會雕石獅子!!)。三峽祖師廟雕刻之繁複、之華美,素有「東方藝術殿堂」之稱,壁面全以石材浮雕而成,前、中、後殿皆作藻井,甚至把台灣神宮的鳥居買來改做成龍柱,李梅樹根本就是想打造東方凡爾賽宮來著。
長福巖精美的石雕,展現台灣工藝的深厚內蘊。 Photo source: Benjiho @Commons  CC by SA 3.0
結果千算萬算,算不到的是凡爾賽宮前面有一百公頃的花園,還有又大又平的道路設計,建築美感與環境融為一體,相互輝映。但是清水祖師廟快要完工的時候,廟前卻被硬生生加蓋了一道比廟埕還高四公尺的長福橋,醜!炸!
淡綠色的油漆配上硬梆梆的工業風直線橋身,噢,上面還長出了幾座艷黃色的香菇、不、是中國風涼亭!橋頭豎起很像忠烈祠的超大牌坊(抖),噢,還有很多遊客簽名塗鴉到此一遊。啊,據說長福橋原來的規劃是車橋喔,車輛可以直駛到祖師廟前來個衝撞石獅子之類的歡樂事故。
各位,不覺得這根本就是忠烈祠嗎?! Photo source: 新北市觀光遊覽網
李梅樹抗議不成,無力阻止長福橋的入侵,他就這樣被這座醜橋活活氣死了。三峽祖師廟未完成,享年八十一歲。
李梅樹過世後,因成本與時間預算的壓力,三峽祖師廟方終於等不下去,將原本的台灣製作師傅遣退,未完成的部分則發包給中國大陸的工班,成品粗陋,與前三十六年的精細手工恰成強烈對比。
東方藝術殿堂就這樣爛尾了。
我想起安東尼・高第設計、建造超過百年的聖家堂。高第在世時,有人質疑聖家堂的工程進度太過緩慢,為何此教堂的建造如此漫長?高第說:「我的客戶並不急。」
天主不急,1882年動工的聖家堂於是精雕細琢,緩慢孕育,還沒完工,便被列入世界遺產,成為西班牙國土上的璀璨珍寶。
我也想起日本的MIHO美術館。這個宗教法人的美術館非常特別,要進入美術館之前,客人必須先穿越一座小山隧道。隧道非常安靜,你可以用走的,也可以乘坐美術館專用的小交通車,貝聿銘設計MIHO美術館的時候,秉持的理念是〈桃花源記〉——要進入桃花源,必先靜心,行過幽暗的隧道,你就會看見美,看見光明。
李梅樹如果還在世,如果他去到了MIHO美術館,他應該會在隧道裡痛哭吧。為什麼日本做得到整體美感,自己深愛的台灣就是做不到呢?就像日本的神社總是莊嚴潔淨,如果台灣的廟宇也能注重整體美感,好好規劃道路空間,如果我們可以創造出神與人共同安住的廟宇環境,真正傳承宮廟文化之美,那不是很棒嗎?
不過就算李梅樹沒被長福橋氣死,2016年他大概又會被活活氣死一次。該年區公所整修三峽祖師廟前道路,竟然毫無預警(且超神速)地,把廟前的石板路與三十件鑄鐵地磚刨除,改鋪柏油。遭毀壞的鑄鐵地磚,原本描繪了一系列三峽人文發展史,其中包含三峽拱橋、藍染產業、藍地黃虎旗、早年米粉和茶葉的包裝圖案、林占梅歌詠三角湧的詩作、李梅樹的畫作等等,就這樣被硬生生的截斷了。這只是再次見證台灣官僚系統的便宜行事,也許公務人員並沒有惡意,只是美感從來不曾存在他們的腦子裡,這才是悲哀之處。(當時的新聞
李梅樹一定知道自己要對抗的就是醜,對抗全台灣的醜感環境,對抗便宜行事、對抗無知……沒關係,追求美麗新世界的棒子,有許多年輕人接下了,不氣不氣,來個美麗清涼的梅子凍,喘口氣,消消火,美是一場長征,我們都要保持體力,笑笑向前走。

梅子凍食譜

食譜材料
  • 寒天粉
  • 熱開水
  • 細砂糖
  • 紫蘇梅2顆
  • 球型冰塊盒(或一個碗)

食譜步驟
1.把砂糖放進開水內,加入一點點紫蘇梅汁,然後把寒天粉丟進去。
2.把寒天粉和糖水混合,小火煮沸,攪拌到看不見寒天粉為止。
3.倒入冰塊盒,放進兩顆梅子。
4.冷藏30分鐘後,脫模,找個好看的盤子裝起來,啊人生就是需要美的救贖啊。(對我手殘把果凍弄壞了……)
延伸閱讀:

編輯小記:李梅樹雖然家境富裕,去日本留學期間卻非一帆風順。因為支持他的大哥劉清港醫師在1930就因病英年早逝,這比父親過世時更令李梅樹感到悲痛,他去日本留學時,隨身最珍貴的物品之一就是兄長的照片。1947年,三峽長福巖整修開始動土,李梅樹也在這一年以兄長的照片為他重繪了一幅肖像,可見他對大哥的敬愛。
李梅樹1947年畫下的劉清港醫師肖像。取自Shock三峽客地方媒體臉書
編輯:宅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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