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教文本的道德迷宮（二）：包姆與凱羅系列

在本系列中，我將探討台灣常見的幼教文本對幼童的道德影響。第一篇已談過了《湯瑪士小火車》，而在第二篇中，我將探討日本作家島田由佳（島田ゆか）的作品《包姆與凱羅》（バムとケロ）系列。

 

主題：《包姆與凱羅》（バムとケロ）

版本：耕寅國際文化事業有限公司，中譯本。

 

內容概述

 

繪本，中譯本共四冊，每冊是單一故事，描述尖耳狗包姆與頑皮青蛙凱羅的共同生活與冒險經歷。每冊都有一個主線任務，在執行過程中兩位主角會碰到許多支線狀況或困境，並一一解決。沒有統一時間軸，也欠缺明確的結局，但各冊有薄弱的邏輯相關性。

 

《包姆與凱羅》的2016年月曆。 photo source: Amazon.co.jp 

 

倫理現象摘要

 

1.包姆是類似家長或兄長的正面角色，執行大多數的生活實作。凱羅會協助包姆完成任務，但在故事過程中會不停玩樂而製造問題。

 

2.兩主角之間缺乏語言互動，多半以行動溝通，並藉旁白帶過劇情內容。因此在幼童閱讀本書的過程中，導讀者或朗誦者相當重要。

 

3.故事中沒有真正的道德惡者，只有因其本性而造成兩位主角困擾的配角。

 

4.包姆相當包容凱羅的搗蛋作為，會一邊解決凱羅隨時打開的支線任務，同時努力完成主線任務。

 

5.凱羅雖然頑皮，但包姆要求他協助時會無異議投入。富有同情心，是破壞者，也是不可或缺的幫手。

 

6.雖未特別強調行為規範，但會不斷展示基本禮儀，如道別或打招呼，還有保持清潔的重要性，以及安全操作的流程與裝備。

 

7.背景環境是類似歐陸風格的異想田園世界，與現實世界有明確割離。因此有意義的部份會是單一行動，而不是整體生活風格。

 

8.著重如何實質解決問題，幾乎沒有構思或討論的部份。

 

9.有大量「彩蛋」的驚喜設計，但可能要十歲以上，具有類比和推理能力的孩童才能察覺。無法集中注意力的成年人也可能不會發現。

 

10.包姆的智力約為10-15歲的人類孩童，而凱羅約只有3-8歲。作者設定的閱讀受眾應為3-8歲。

 

11.有家庭的概念，但很薄弱。

 

12.沒有提及死亡，但有拯救生命的橋段。

 

13.有物種之間的地位差別，認為老鼠、蜘蛛、毛蟲、蛾、蝙蝠等生物是可怕的，但主張應和平共處。

 

島田由佳常設置各種「彩蛋」，例如畫面下方偷吃洋蔥圈的老鼠、右下方拖車的蝸牛。
photo source: ALICAのブログ

 

綜合分析：

 

此系列繪本並非旨在讓閱讀者學習道德知識或禮儀，作者只是單純想讓讀者樂在其中，是以其美學趣味會遠高於道德意義；但因為美學並非我討論的重點，是以只會在後面的整體評價部份約略帶到一些。

 

在道德面上，這套繪本最引人注目的特點，當然是凱羅的「頑劣」。家長們或許會擔心這隻頑劣蛙是否會成為小孩的負面學習樣本，因為凱羅的年紀正好對到讀者的年紀，而且這些讀者又可能無法理解包姆所做所為的意義。

 

我認為在看了本系列繪本之後，的確有小孩可能會學習凱羅的行動模式，像是在地上畫畫，什麼都要買等等，但這距離道德上的惡行仍有一段距離。而且這種模仿就某些角度來說，可能還具有正面意義。我的理由有三：

 

第一，凱羅並不是刻意行惡，他並非為了自身的私利而為，單純就是好玩，甚至也覺得包姆可以一起來玩。這就是普通小孩的想法。

 

雖然這種行動對他人會造成困擾，但這是因為凱羅或同樣智力的小朋友無法判斷行為的後果。只要行動搭配教學（配合行動隨時指正），就可以補強本書所不足的教育部份。這是家長的工作，本來就不該推給作者。

 

第二，你若仔細觀察凱羅的調皮行為，抽象出其脈絡，就會發現他主要都在「創作」，只是在錯誤的時間、地點，或是用了錯誤的材料。如果站在鼓勵孩童發展創意或藝術天分的立場，凱羅這類行為或許可提示讀者應更努力的把自己的想像「具現化」出來。

 

第三，不要忘了包姆的存在。真正在進行道德示範的是包姆，而且包姆證明了凱羅所造成的問題都是可以解決的，而且他會一一照順序展現正確的作法。有些小孩甚至會熱衷記誦包姆的家事SOP。

 

如果要硬替這本書加上某種道德任務，那大概就是透過閱讀的過程，讓3-8歲的小孩成為10-15歲的少年，讓讀者從「認同」凱羅（將自身與凱羅疊合）逐步發展到「成為」包姆（學習包姆的行為與思考模式）。

 

由此就可以看到另外一種道德表徵。正常的成年人讀完之後，可能會思考一個問題，就是包姆和凱羅應該不是親人（物種不同，而且包姆有自己的狗爺爺），但前者卻會全心照顧後者。為什麼呢？

 

他們一出場時就是親密的「家人」，類似兄弟關係，但其實應該是「朋友」。而光是只有這一層關係，就讓包姆包容凱羅，並全時照顧後者，的確是有點「不合理」。

 

故事背景雖然是個異想世界，但仍有「勞動」和「錢」的存在，而包姆的勞動和錢，多是耗在凱羅身上。這在現實世界中只有「親子關係」才能解釋，但也可能代表作者認為「朋友」也能發展出類似的關係，或包姆具有「超義務行為」的崇高道德行動傾向。

 

包姆是全書中最有能力的角色，在什麼都會（造飛機、開飛機也會）的狀況下，他不需理由，就主動幫助任何有需要的人，這或許也代表作者想形塑出一種超級人格：什麼都懂，什麼都會，也什麼都幫，卻什麼都不要。

 

因包姆除了助人與達成任務之外，沒有其他目標，所以你可能會覺得本書少了某些「寓意」，但其實這種利他精神本身就值得肯定與學習。真正的勇者，不需要設定自己的惡龍。他可以專門幫人打惡龍。

 

此外，值得一提的是本書的物種平等觀念。這世界的生物和地球生物有一些差別，但基本上仍可看出其造型來自哪種真實動物。某些生物可能會和包姆及凱羅起衝突，但那通常是因為兩位主角入侵那生物原有的領域。

 

包姆和凱羅雖然會害怕，甚至體認到這種生物有威脅性（蝙蝠會吸血），但都能用妥協、退讓（蕃茄醬騙蝙蝠）的方式逢凶化吉。

 

如何詮釋「負面生物」一直是童書繪本的重要看點，而本書處理方式相當「政治正確」，一方面告訴孩童這些生物可能有危險性，另一方面也告知其能和平共處，或是以退出其領域的方式減少傷害。

 

總結來講，這是個認為事情能妥適解決的善意世界。

 

日文版《包姆與凱羅購物記》（バムとケロのおかいもの）書封。photo source: Amazon.co.jp 

 

整體評價

 

本書適合3歲以上的孩童，但常聽故事的2歲孩童也能理解。年紀越大越能看出不同層次的意義，甚至有日本偶像明星快成年了也愛看。

 

雖然小孩可自行翻閱，但我建議家長最好先「領讀」，不然小孩只會看到破碎的可愛圖案，無法組成有意義的故事。要理解整個故事的脈絡，需要「具負責經驗」的人有效說明。也就是需要一個「包姆」來帶「凱羅」進入狀況。

 

在領讀或重讀的過程中，請不斷提示小孩注意每一畫面中的細節。第一種值得強調的細節是凱羅搗蛋的部份，像是到處畫上自己的臉，做自己樣貌的甜甜圈等等。

 

因為這種行動和幼童的行動比較接近，可能喚起他們的注意力，並且透過說明可延伸到「後果」的部份，促成他們對後果的評估、反省。瞭解凱羅行為的動機、手段與結果後，再說明包姆怎麼應對這種行為，為何有些會儘速處理（清理），有些不處理。

 

第二種值得注意的細節，就是「小生物」、「圖畫」、「器物」、的變化與發展脈絡。像是弄亂的地上，到底有些什麼東西？其實作者放了不少「彩蛋」（可以連結到劇情或自有一個故事），當小孩讀過幾次，開始覺得膩了的時候，這些小細節發展出來的支線故事，可能重新喚起他們的注意力。

 

像是牆上的圖畫有時（像哈利波特裡面的畫一樣）是會變動的。一旦發現這點，小孩可能會對作者安排的零碎符號保持高度興趣，這能刺激他們關注主軸故事之外的部份。

 

我建議家長若能掌握作者所藏的梗，最好對小孩直接說明。像混亂的房間中，地上有著散落的大小俄羅斯娃娃，接著包姆開始收拾，然後有張圖是包姆收好俄羅斯娃娃了，卻發現地上還留了一個最小的俄羅斯娃娃。

 

小孩可能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但大人能推理得知那是漏了最小、最裡面的那個娃娃，要整組都拆開來重收一次才行。把這脈絡告訴小孩，就能透過這故事講述細心的重要性。

 

這就是我所指的支線任務。作者雖然每本故事都有個想達成的主線任務，但大量的支線任務也值得你特別中斷主線故事，停下來一一說明。請不用擔心小孩的注意力會被這些支線打亂，也不需在意故事永遠說不完整，因為小孩們透過這些支線所能獲得的價值，完全不會少於主線。

 

包姆與凱羅的繪本與部分週邊商品。photo source: メルヘンハウス

 

若在日常生活中碰到類似劇中情境，也可以提示小孩包姆和凱羅是怎麼做的（穿圍裙、帶安全帽、買最重要的東西、幫助有需要的人）。甚至也可以主動製造一些劇中的日常生活場景，讓孩子實際體驗動手操作的感覺，並且學習相關規範的意義。

 

最後要談的是針對成年讀者的部份。比起小孩，大人或許會更熱愛本系列。這點也可從其週邊商品都是針對大人設計而推知。為什麼呢？

 

我認為作者想建構的，不只是讓小孩戲耍的空間，更是能讓大人逃亡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不完美能被接納，勞動只為了樂趣，最美好的結束是安心的睡眠。這些在故事中是如此自然，但在現實中，大人都知道有多困難。

 

本系列的下一篇，我要來談卡通「粉紅豬小妹（佩佩豬）」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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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幼教文本的道德迷宮（一）：湯瑪士小火車

 

《渣誌》：一人雜誌社

編輯：宅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