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rawling這首歌出來的時候我都已經成年好幾年了,雖然喜歡Hybrid Theory這張專輯,卻默默覺得歌詞很屁孩。然而很悲哀的是,後來我才發現我自己才一直是屁孩,直到身體已經中年,才突然很痛苦地發現我沒有在應該成年的時候,好好當一個成年人。所以我現在還在聽Crawling(好啦這句是亂牽拖)。所以我現在不能想過去,不能想未來,如果我把注意力稍微從手上半機械化的譯稿工作移開,就會焦慮惶恐,莫名其妙地哭起來(這句就是真的)。
每個星期去找諮商師講話的時候,我會稍微安定一點,因為她會讓我稍微「回到現實」,讓我發現我的現實處境沒有像我心裡感覺的那麼糟。我有排到明年的工作,我有原生家庭靠山,其實經濟無虞。但我心裡還是有個焦慮的洞。這種焦慮,有一部分當然是因為我反正現在心理狀態就是不健康,另一部分嘛,搞不好是經前症候群。我現在常常喜歡以生理原因來解釋我的焦慮,因為我厭倦以心理歷程跟個人歷史來解釋它了,這樣做根本也無法幫助我加強控制感。如果是生理原因導致我的焦慮升高,好喔,我雖然還是無法真正控制它,至少我知道反正也不能怎麼辦,而且等幾天就會過去了。
我陷入強迫工作模式的時候,會想起之前在《
獵食者》這本書第九章裡讀到的某個案例。有個精神受創的小男孩,作者安娜・莎特給他取了強納森這個化名。莎特這麼說:「他常常看課外書,但不像其他孩子,他簡直是強迫自己不停地看書,而且刻意以此避免與他人的互動。」我自己曾經藉著書本,非常努力想逃避我其實根本逃不掉的討厭互動,所以看到這段話的時候覺得完全懂。不過我說我「懂」其實有點誇大,因為這個小男孩的創傷其實我沒有經歷過。他小時候跟妹妹一起送去的托兒中心裡,有個青少年性侵犯。(細節就不用說了吧。)雖然莎特治療他很多年,但她觀察到他的創傷其實還是很深,早年遇到的壞事,影響到他對整個世界的看法。
在強納森十歲的時候,有一天全家人一起去看表演,散場走出來的時候,雖然父母都在幾公尺距離內,但偏偏有個古怪的男人盯上強納森,在父親跟別人講話的時候,居然上前想要強擄他。早就覺得那個男人眼神古怪的父親嚇了一大跳,趕快把小孩搶回來。後來強納森的父親對莎特講到這件事的時候還是驚魂未定。反而是強納森看起來比較鎮定。他對莎特說:「我不懂爸爸為什麼會那麼沮喪。反正我注定會碰到壞事。」莎特大為震驚地追問,結果發現強納森真心這麼想。
有受到妥善照顧又幸運的小孩子,其實通常都會有不少正向幻覺,覺得自己特別受到保護。我還記得我自己的那種正向幻覺——真正的壞事不會落在我頭上,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我都可以應付——維持得相當久,一直到研究所快畢業的時候才破裂(而且說來原因根本就只是屁大的事)。所以讀到一個才十歲的小孩已經沒有那種感覺了,甚至可能根本不知道普通幸福小孩的安心感覺是什麼,就覺得非常難過。
這樣想想,好歹我記得安全的感覺是什麼。只是現在剛好安全感的庫存量有點低而已。所以會想要靠工作來輾壓焦慮。或者,想盡辦法寫一篇勉強貌似有主軸、實際上卻不斷跑題的散漫文章,來給自己一點點控制感。好了,文章寫完,我⋯⋯
⋯⋯就回去工作吧。因為我想不到其他會讓我快樂、又不會有後遺症的事可以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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