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英國 National Theatre Live 直播劇場、實時放送全球,舞台映画是將舞台劇演出的拍攝影像經剪輯後的再現。三部作品中最早的《華麗上班族》在二〇〇八年首演,距今超過十年。為何選擇以映画形式呈現舊作,而非重排重演?「當我們在看一張十年前自己的照片,我們的外表變化或許不大,但看照片時不只看到影像本身,同時也看到背後的記憶,那記憶會回頭來影響看到影像時的情緒。」林奕華說,完整保留當時畫面、成為「記憶」的舞台映画,以及此刻重新看到這批作品的觀眾的情緒如何產生新的關係,這與創作方重新詮釋的重演現場不同,拉出了觀眾單方面與作品的時間差,讓時差的化學反應在觀眾心中發生。
林奕華並不介入拍攝團隊的工作,也因此舞台映画必然包含了拍攝導演自身的想法與再創作。礙於成本限制,拍攝導演先行看過演出之後,再對攝影師下指令;如果攝影師不熟悉劇場邏輯,可能直接錯過重要場景,就會使影像與拍攝導演的想法有落差。這時,只能在剪接時考慮其他攝影機的素材能否彌補。若說 NT Live 是劇場演出時的同步,舞台映画只是劇場演出之後的補償。林奕華說,因為觀賞劇場或舞台映画的消費都尚未形成趨勢,團隊在不足夠的資源下盡量完成,其實是在開荒。
讓觀眾多一雙眼睛
由於鏡頭是景框,有了特寫和鏡位,許多在劇場演出時的想法因而被賦予了不同意義。在《紅娘的異想世界》中有一場戲,是王耀慶所飾演的 Johnson 一角走出舞台,到觀眾席與觀眾互動。這個角色在劇中原是主角 Ruby 幻想出來的人物,在林奕華原始的想法中,讓這個角色走下舞台打破幻覺,有其真與假的辯證:一個假的角色,在真的舞台上,又來到了更真的觀眾席,究竟是真是假;然而,在舞台映画的形式裡,這個想法無法讓觀眾「親身體驗」,即便坐在電影院第一排,也只是旁觀者。但也因此,這個構思本身的重點不再是為了體驗,反而是直接理解想法本身。
這次在台灣放映的三部舞台映画作品,是林奕華與發行商甲上娛樂一起挑選的。林奕華的作品的一貫主題是生活在大都市中的焦慮,三部作品放在此刻,依然在與當代對話。「重新放映的目的並不是懷舊。我很反抗懷舊、反抗情懷、抗拒套路。我在戲中呈現的那些刻板,不是為了讓觀眾模仿或羨慕,而是要告訴大家有那麼多人不是活在刻板中。現在有那麼多廣告告訴觀眾 be ourselves,但那些都是空話。」
《紅娘的異想世界》故事化用了當年藝人大 S 婚禮,一位媒體高層藉關係潛入婚禮現場,然後每一分鐘發一條微博。劇本裡沒有明言,僅取其「圍觀」的本質發展。「這個時代有很多針對年輕人發生的事情:年輕人的欲望怎麼建構、怎麼處理自我、如何和另一個年輕人溝通。年輕人需要被看見,所以劇中 Ruby 和母親的關係才會那麼緊繃。我覺得這個議題是普世的,所以它可以繼續和現在對話。對我而言什麼是懷舊呢?就是會抓一些大家當下都知道的東西。一種最普遍的情感,讓一件事可以用三句話說完,不需要用八句說。但我抗拒這個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