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本書可能難免對納粹時期包括亞斯伯格在內的精神醫師產生反感。這是因為本書故事鏡頭聚焦於精神醫學部門。如歷史學者布雷的提問:那麼對於表達道德價值相關專業的律師、法官、神職人員,在納粹時期又是什麼狀態與姿態呢?畢竟安樂死方案最早一批受害者許多是由教會的收容機構轉介遣送的。這部分,在本書裡也讀不到。如今我們認知,兒童安樂死方案是以人類兒童為對象的謀殺實驗。於是有了受害者與加害者。然而在這兩個詞項之間,仍然有著五十道差等的陰影,有合謀涉入的、默從涉入的、表裡不一的、旁觀袖手的、心懷內疚的⋯⋯哲學家亞斯培(Karl Jaspers)在《德國人的罪責問題》(The Question of German Guilt)裡列出的四個層次:刑事犯罪、政治罪責、道德罪責、形上罪責,若用在檢視書中精神醫學部門執行兒童安樂死的案例上,可能也有著無法約簡的複雜度。
在納粹政權之下,智能障礙的兒童如同阿岡本(Giorgio Agamben)所界定的「裸命」:可以被取走性命,而取其性命者不涉及法律責任。而且取其性命的方式,既不具有法律上判處死刑的意義(sentenced to death),也沒有宗教上犧牲的意義(sacrificed),說得委婉是安樂死,說得直白是像害蟲一樣被撲滅(exterminated)。
讀完這本書,原來有些依稀期待的內容,變得不重要了。或許有些關心自閉症或亞斯伯格症的讀者會期待讀到一本由作者對亞斯伯格著作─例如〈兒童時期的「自閉精神異常」〉(“The ‘Autistic Psychopaths’ in Childhood”)──進行學術申論的書。不,這本書不是薛弗論亞斯伯格論文的一本論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