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肉真是一個好東西。
余華的小說《在細雨中呼喊》,我忘了所有的故事與情節,我就是記住其中的一句,老頭對他的孫子說,這些天嘴裡很淡,去買塊牛肉給我嚼嚼。
我覺得寫牛肉沒有比這更有滋味的一句。於是,當我嘴裡清淡出個鳥來的時候,想到這句話,也會咽咽口水。
當然,我吃豬頭肉多過牛肉,原因無他,牛肉貴。
我們中國人傳統吃的牛肉,怕也就是五香煮出來的牛肉,很多地方吃的是黃牛肉,我們這裡吃的是水牛,水牛的纖維更粗一點,所以更耐咀嚼。下酒的時候,最宜嚼這種幹切牛肉,比很多牛肉幹都有滋味。很多牛肉幹裡的香料味道實在太重了。吃到最後,那種濃郁的味道散開,便發現空空了無一物的那種空虛感。猶如很多華而不實的東西。
好的 幹切牛肉,牛肉本身,就有一種很綿長的香味,手指捏一塊,放在嘴裡。然後手指上,會保留很久的味道。這種味道不足以與外人道。宛如竊喜,以及事後很久還會想到 的那份小歡喜。
我現在吃豬頭肉也沒有以前能吃了,吃多了,膩的慌。但牛肉可以多吃,雖然事後,難以消化。
牛肉在胃子裡繼續散發著味道,你夜裡可能因此失眠。於是你想很多的事情,這些事情的起點是從難以消化的那塊牛肉發生。
人年紀大了,真是充滿了遺憾。
你大致為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找藉口,但你實在欺騙不了自己的胃口。你活的非常嫺熟的虛偽。但你當你非常想吃東西,等吃到時候卻吃不下多少的時候,真心有一點感到傷感。
這種傷感,隱隱約約,卻發現虛偽解決不了人生真正的問題。
人生或許也沒有什麼真正的問題。
而今常去超市買那種很好的鮮牛肉,買回來切牛排,煎給女兒吃。沒有比煎牛肉更簡單的事情,用黑胡椒,海鹽調味就可以了。
後來,我還種了迷迭香。過去用幹的迷迭香。實在不知道香在那裡。用鮮摘下來的迷迭香,放一小根下去。黃油煎,起先無知無覺,後來,忽然會有一種異香發生。美妙的不得了,但是稍縱即逝。
牛排也是如此,那種很恰好的時間,一般是很精准的。常人難以掌握的那種精准。我這種常人當然掌握不了。
所以煎牛排火候是門學問。
然而我不求甚解,所以煎牛排對我來說是藝術。
如果實在要終結一點什麼技巧的話,我發現,也就是把牛排切厚一點,厚切的牛排,可以少許容忍你猶豫的時間。而且裡外有了層次感。
我做很多事情,因為猶豫,所以必然充滿遺憾。
然而我煎牛排,每回猶豫,都會有好的事情發生,因為味道超乎想像。
如果味道實在沒有達到水準。
還好,我女兒現在是一個情商很高的人。
她鼓勵多過批評我。
她能把不那麼好的味道說的非常美好。
因為
我吃的是回味。
她吃的是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