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10-17|閱讀時間 ‧ 約 6 分鐘

寂寞的十七歲―父女對照記8之4

    我十七歲時,台灣正處於戒嚴時代,也就是現今所謂的白色恐怖時代。高二上學期末,雲門舞集「薪傳」首演,許多建中同學被老師找去當執火把的臨時演員,很巧的,就在當晚,中美斷交消息傳來,之後有些人擔心台灣變成被國際遺棄的孤兒,甚至害怕被大陸「解放」匆匆變賣資產移民到國外,原本如火如荼的立法委員選舉也停辦,不久後的元旦,許多民眾到總統府前參加升旗典禮,這算是台灣首次大規模民眾自動自發的愛國運動吧!
    所以我的「苦悶青春」,也是原本理當寂寞的十七歲,不知不覺也與國家民族的命運連結在一起了。
    那是一個理想正在燃燒的世代,物質雖困窘、社會雖滯澀,人民視野極其有限,但是有點像是山雨欲來風雨滿樓的情景,民間那滿漲的力量蓄積待發,每一個人想到未來,都充滿了熱情,眼睛眼充滿了光芒。
    十七歲時我的高中校園社團生活,最興盛的不是山地服務隊就是慈幼社或登山社,當然,我投入的童軍團也非常蓬勃,單單建中行義童軍就有四個團,數百人之多。當時報導文學這種結合文學與新聞寫作的方式剛興起,也令我相當著迷,差一點就讀了社會組,後來因為自覺才華不夠,另外一方面也是勇氣不夠吧,所以還是選擇了讀醫這條傳統老路,不過當時才得到諾貝爾和平獎的史懷哲醫生是我們的偶像,也想學他到偏鄉去幫助受苦的人。
    撫今追昔,不免感慨當年的封閉與限制反而讓我們不會自怨自哀,反而會想突破。而今什麼都可以的時代,少了要去打倒的對象,沒有了更大的關懷,反而困在自己的小世界。
    寂寞的十七歲….A寶寫
    我從來就不是個愛發思古之幽情(只有考作文時會裝一下),也跟文青扯不上一點關係的人。雖然共處一屋簷,我和妹妹的十七歲截然不同。翻開妹妹十七歲的行程表,哇,壯觀無比,裡面充滿文藝氣息。不是要聽什麼演講就是預計要看什麼書、電影,並以平均一個禮拜的時間頻率宣布她的新計劃,像是「早起讀英文計劃」、「中午跑步計劃」等,我也會熱情配合演出,只不過她通常是有很多理想,但最後成為了幻想。反觀我十七歲的行程表,也是很豐富,讀書考試作報告享受生活也是排得很滿,不過,就是多了一層「灰色」。怎麼說呢,可能是所
    謂的「寂寞的十七歲」。
    為什麼十七歲這麼重要?十七歲在寂寞什麼?我觀察了周遭的同學朋友,也觀察了自己,發現十七歲可能的憂愁:憂心命運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卻又無力抵抗體制;想要脫胎換骨,成為一個更好的自己,卻對要成為的樣子毫無頭緒。十七歲這個半大不大的年紀,可能還沒有從考試裡得到成就感,在這個很苦悶的教育體制海裡游到快要滅頂,卻不知道要怎麼換氣;很羨慕在一旁旋轉跳躍的海豚,也同時知道從人變為海豚的機率微乎其微。當夜深人靜或是屢屢在課業上得不到滿足感時,我的寂寞十七歲模式會啓動。不過,往往這時會漂來幾個名為「朋友」「閱讀」的漂流木,幫助我吸幾口氣。
    我很高興能有寂寞的十七歲這些快要滅頂的經驗,讓我的十七歲在充實之中有比較深刻的體會。
    寂寞的十七歲 ….B寶寫
    還記得即將從國中升上高一的暑假,早早擬了展新的生活法則:如何一改國三夜讀的不正常作息,達成那最平凡不過卻永遠難以辦到的六點鐘準時起床,騎腳踏車繞後山一圈,每天閱讀兩小時,運動兩小時,晚上十點床上躺平的「新生活運動」。任憑早摸透我們的媽媽嗤之以鼻的笑看兩個士氣昂揚的夢想家,等待我們夢醒時分。揮別「危險心靈」的桎梏時光,我們可是要邁向「擊壤歌」的夢幻和「迷路的詩」的絢爛歲月,得要有番新氣象呢,我和姊有志一同地不理媽媽的預言。除了對規律生活帶來充足活力的興奮痴想,和新生活運動的兩大元素,閱讀與運動,空的很不真實的暑假也要想盡辦法用營隊、志工活動、旅行填滿。
    距離十七歲也有段日子,記不得到底那些一點一滴改變我生命價值觀的活動,以及相遇那些可愛可敬的人們,發生的確切時間日期。只記得,十七歲的我大概不是忙著計劃生活,就是忙著實現計劃的生活,進進出出一場又場流動的饗宴。流動是因為人與人的交流互動,饗宴則是心靈受到衝撞激蕩而帶來滿足。十七歲的我,忙著學習忙著探頭進入一個個未曾涉獵的領域。高中的新鮮持續一陣子,學姊學妹制凝聚整個學校的團結一致、零食爆多的合作社及熱食部的肥胖誘惑快贏過你對7-11的忠實光顧,和好友耍文青跑藝文展覽、藝術館、博物館、演講,揪團當志工順便把分散在各校的好友抓來聚一聚,爸媽的放任加上我無可救藥的樂天,因而新鮮大膽的來個不及格初體驗,甚至讓讀書在充滿樂趣的小高一氛圍中也是一種有趣的活動。
    十七歲,小高一,正向外拓展,沒有作家深刻的內心世界獨白,少了翻譯為成熟的寂寞,但我衷心感謝,這一點也不寂寞的十七歲。
    時空跳回十七歲開頭那一長串的閱讀清單裡,那時,我們煞有其事地配合著即將到來的現實:我們十七歲了,翻出了一本書皮已將書蜷曲包覆的「寂寞的十七歲」。但,正如老爸所料,(每次只要我們有大型翻書搬書的怪異行徑,老爸會用狐疑的眼神摻著點對愚公移山精神的基本尊敬,想暗示我們克制一點)生活太熱鬧,熱鬧到沒有「寂寞」的容身之地,直到開學,超棒的國文老師旁徵博引帶我們超越課本,深入文學堂奧,於是白先勇又出現了,竊笑著自己早已準備好一本「寂寞的十七歲」正巧拿來惡補一下,回家翻箱倒櫃它卻鬧失蹤鬧寂寞去,不見了。一直到高三,快畢業,大掃除,為了迎接下一個嶄新的大學生活,書櫃裡的書本全部解構在建構新秩序,才又重新在書櫃最底層一角,挖到更蜷曲更滄桑的「寂寞的十七歲」。
    寂寞被冷落了三年,也該是好好重視的時候。雖然到現在仍不知道白先勇的十七歲在寂寞什麼,但是猜測那應該是一種與自己對話的歷程。正在寫稿的三天後就是大學的第一天。遲來的寂寞襲捲而上,覺得該是自己好好想清楚要過什麼生活的時候了。寂寞,是沒有人來與我承擔自己做的選擇,但也正因寂寞才能孕育出許多不同吧。
    而今什麼都可以的時代,少了要去打倒的對象,沒有了更大的關懷,反而困在自己的小世界。
    而今什麼都可以的時代,少了要去打倒的對象,沒有了更大的關懷,反而困在自己的小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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