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他,自己的小星球、自己的軌道,本來可以相安無事。可運行總有交會、也總有如恆星者會膨脹吞併。台北雙年展,在災禍頻仍的庚子年,試圖在藝術家們的眾聲奇想中,探索地球更理想的使用方式。展覽分為全球化星球、維安星球、脫逃星球、實地星球(含:臨界區、蓋婭)等展區,這一篇我會先分享「全球化星球」的所見所感,談談全球化究竟是好是壞?它對我個人的影響是什麼?最後思考疫情也瘋全球化的時代,近似鎖國的台灣,又真的沒事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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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逃離現實嗎?歡迎來到理想國的孤島!
伸手不見五指的二樓展間,懸掛著九張尺寸一致的圖畫。每張構圖大致相同:麻布原始的卡其色或漆黑背景前,都漂浮著一座島嶼,染上繽紛飽滿的色調...。
挪威藝術家瑪莉安莫里(Marianne Morild)的地景繪畫,像是在電影院觀影,讓人安心隱匿在黑暗中,展開一段未知的旅程。
旅程目的地似乎是「人間樂土」?中文作品名:《桃花源》、《幸福之地》、《理想淨土》...,進一步確認了我的猜想。只是作品的英文名稱呢?幾乎一無所知。
一陣估狗,答案出爐。英文俚語中形容狂喜狀態的「Cloud 9」,應是猶太文化中天國第七層、上帝的住所的概念演變而來。「Shambala」,展覽翻作「理想淨土」,但大家更熟悉的或許是直接音譯的「
香巴拉」,藏傳佛教中的極樂世界。而全然陌生的「Hyperborea」,則是歐陸傳說中的「極北國」,日不落(永晝)、坐擁黃金、享壽千年...。
如果你開始懷疑:「藝術家不會只想畫夢幻國度吧?」沒錯!藝術怎麼會僅止於此,當然還要發人深省!例如「Schlaraffenland」,雖是安樂鄉、卻也延伸為「懶人國」之意。因為根據傳說,那兒的動物生下來就是熟的,讓人隨手取用,連烹飪都免了(
出處)。(謎之音:到底有多懶惰、多厭惡做菜啊?)
說明手冊果然提到Marianne的創作初衷:希望我們不要像這些懸浮的孤島,關起門來享樂,而要腳踏實地的正視地球資源的侷限。
但全球化,難道根源於一抹惡意、想要榨乾地球嗎?當然不是。全球化擁護者,只是像
湯馬斯·佛里曼一樣,嚮往世界是平的、全人類一體、追求著一個理想國度。
全球化,輸出的除了物品、還有「幸福」
讓我們瞧瞧阿根廷藝術家蜜卡・羅登伯格(Mika Rottenberg),怎麼用莞爾的方式詮釋「全球化」。她的影像作品《宇宙生成器(AP)》位於北美館二樓特展入口處,得先穿越狹窄的拱形甬道,才能來到螢幕面前。影片中,中國字與吉祥圖紋餐具、非黃種人服務生...,相當違和。原來,這是一間墨西哥的中國餐館。只見表情嚴肅的女服務生,熟練地擦拭餐具備餐,接著煞有其事地打開餐盤上的鐵蓋...。
全場一片竊笑:因為盤中央的葉菜上面,居然躺著四個西裝筆挺、鬢髮花白的白人菁英,標準跨國企業生意人的形象。然後,就是超現實的穿越劇了:跟入口的隧道呼應,我們又跟著影像穿梭在墨西哥、中國之間,來到一處市場,旁觀好奇的路人上前讓攤販打開鍋蓋,不斷往下「窺視」世界另一端的景象;下一秒,我們又從這頭,仰視他們驚訝的臉...。把世界,帶到任何有興趣的人面前,這就是全球化。
你問我有沒有幻想過一個理想國?說來汗顏,在天真爛漫的年少時期,我曾天真以為,是非對立、好人都想追求公平正義、最後安居樂業兄友弟恭,享有絕對的幸福和自由。更無知的是,我心目中理想國的原型,彷彿與西方世界、尤其美國劃上等號。記得「地球村美語」嗎?至少在千禧年前的台灣,美國不但是地球村、理想國的代名詞,還約略等於多數台灣人想像中的「全球化」(畢竟英國文化協會在1996年才成立、歐洲經貿辦事處更是2003才進入台灣)。
大學以前,總被動接收著主要閱聽管道的美國娛樂片,劇中小人物往往出身貧寒、卻憑一己之力力爭上游最後達標。當時風靡的影集「六人行(Friends)」,一樣泛著夢幻的玫瑰色,雖然有小摩擦、小掙扎(如費解的多角戀情),但生活大致上是歡樂正向的,主角們相親相愛、人生滋味淨是甘甜。如此體面的American Dream。
剛看過揪心的電影《
不丹是教室》,片中堅持下山去澳洲追夢的男主角烏金,讓村長不禁感嘆:
「聽有些人說,我們(不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國度,可是像你這樣受好教育...象徵我們國家未來的年輕人,卻總想去別的地方尋找幸福...。」
原來,不管全球化是西化還是美國化,它都不再受限於人和貨物的流動,更是「生活方式」和某種「幸福」詮釋的輸出。即使張騫通西域遠在西元前二世紀,讓很多人覺得全球化缺乏新意,不過以歐美國家為主、「冒險」和「掠奪」為主調的航海與殖民時代,的確是在二戰(請參考
《留我不留?忠泰美術館「SOS粗獷主義建築展」》,關於國際風格和現代主義建築的分享)、網路興起之後,大肆舉著「經貿合作」與「文化交流」的大旗,如病毒般攻佔你我的「荷包」和「心」。
美麗煙花般的幻滅
幻想,總是會破滅,我心中的歐美淨土如此,全球化更是如此。那破滅的預感,在《預兆》中被轉化成一首優雅的影像詩。創作者伊山・貝哈達(Hicham Berrada)說:
所謂的污染,其實就是在特定範圍裡以高濃度出現的一種『純粹』產物,像是一些實驗室生成物。
一百八十度全景螢幕上,好像特種珊瑚一般不斷作用、生成的化學物質,乍看璀璨如詩、鮮豔如畫,卻是不折不扣的污染物。好比裹著美麗糖衣的「全球化」,背後一樣危機四伏。
我忍不住想:
理想,究竟是誰的理想?代價又是什麼?誰被犧牲了?
還記得,多年前曾經造訪日本滋賀縣琵琶湖畔的美秀美術館。打著世界十大建築、羅浮宮金字塔建築師貝聿銘的名號,美術愛好者都想親訪那引人入勝的「桃花源」。經過一番跋涉從京都來到園區,眼前是如畫山景、雄偉隧道、加上室內琳琅滿目的精緻藏品。可是,理想的美術淨土卻止於一張畫。畫中,描繪著慈祥的觀音大士,仔細閱讀文字說明,面容竟是取自創辦人,
神慈秀明會創始者小山美秀子...。寒毛直豎,難道理想,最後就是自我神格化嗎?
可能,全球化跟所有美夢一樣,還是得劃定適用範圍吧。
有邊界的夢想,比什麼都踏實。
放棄前進的務實,是嚴寒;但無限上綱的自由,是騷亂。
尤其後疫情時代,不管「全球化」是否嘎然而止(應該不可能也沒必要),我們能夠自滿於台灣相對安全的孤島狀態嗎?「一體適用」的理想防疫措施下,是否犧牲了仰賴「社群扶持」和「經濟保障」的弱勢族群?
希望我們的理想,千萬別成為他人的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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