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2-12|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我看法國恐怖攻擊下的政治思想

2015年法國著名雜誌《查理週刊》刊載了諷刺先知穆罕默德的漫畫，引起眾多穆斯林信徒不滿，不久其總部旋即遭到恐怖攻擊；同年11月數名伊斯蘭狂熱分子大規模展開槍擊行動襲擊巴黎，多達131人不幸喪生，此後幾年穆斯林於法國的恐怖攻擊便烽火般不斷延燒，直至幾個月前法國又傳出一名中學歷史老師展示了當年引起爭議的查理周刊，而後遭一名18歲的穆斯林斬首示眾。

不曾停歇的恐怖攻擊讓法國政府與伊斯蘭教之間的關係愈趨緊繃，民間抗議伊斯蘭族群的聲浪也逐漸攀升，引發不少街頭衝突。紛亂的局勢下，如果我們嘗試從更後設的思想碰撞推演來龍去脈，或許能更瞭解事件何以演變至此，我們又該如何解決。

法國對於穆斯林的政治主張

後續的討論將試著從法國對於穆斯林的政策下手，探討背後的意涵。但通盤審視目前衝突的思想之前，或許我們可以先從法國政治的左派與右派切入，方能較清晰地聚焦法國政府的態度。粗略的定義中，右派指的是偏向保守與傳統價值的政治傾向，通常隱含著反外來族群、反全球化並主張保護本國利益的思想；相反地，左派則強調創新、平等與改革的價值，與右派立場相左，有時會採以激進的手段達成政治理念。

2015年時中東地區伊斯蘭國的多次處決外國記者及遊客，造成世界各國對於伊斯蘭族群的厭惡與汙名化，加上法國境內的連續恐怖攻擊事件，幫反對外來族群的法國右派政黨創造了極佳的跳板，其政黨支持率急速攀升，一舉在當年的省級與區級選舉大獲全勝。

其後的2017年總統選舉雖由自稱超越左右而居中間傾向的馬克宏擊敗極右派候選人而出任法國總統，卻不代表右派勢力從此減弱。馬克宏上任後，雖曾要求歐盟各國分擔移民責任，並自比為對抗極右派，不對民族主義者讓步的領袖，然而近來其對於伊斯蘭教徒的態度卻逐漸偏向右傾，尤其在教師斬首事件提出了伊斯蘭分離主義、世俗主義的論述，並提出多項箝制穆斯林宗教自由的法律草案，企圖迎合右派選民，與原本的理念背道而馳。

以下筆者將以世俗主義、分離主義與極端伊斯蘭主義加以剖析法國政府的政治思維。

偽善的世俗主義

現今的世俗主義主要包含政教分離以及宗教平等兩個子原則，強調國家對於宗教持中立態度，不應過度干涉；任何宗教在法律之前也應平等，不得給予特權或差別待遇。世俗主義根深蒂固於法國的政治傳統，法國大革命的人權宣言即強調了政教分離的價值，而後於1905年明文規定政教分離，使宗教組織不得控制或影響政府，並彰顯宗教平等的價值。

左翼的論述中，世俗主義是宗教改革中肯認的價值觀，避免宗教左右政府的態度；出乎意料的是，法國的右派同樣的認同世俗主義的論述，乃因實務上的世俗主義並沒有對所有宗教一視同仁。舉例而言，法國常以世俗主義為由拒絕資助修葺清真寺的要求，然而天主教堂或天主教學校卻多能獲得政府的補助與幫忙。更甚者，2010年法國制定了禁蒙面法，禁止人們在公共場合用面紗蒙面，首當其衝的便是須以蒙面布遮臉的穆斯林女性。

教師斬首事件後，馬克宏大刀闊斧地提出多項對於伊斯蘭教的限制，包括控制宗教資金、要求穆斯林委員會必須簽訂「共和國價值憲章」的文件、給予世俗化的清真寺減稅特權、制度化管理伊斯蘭宗教領袖「伊瑪目」等等，並將之稱為《世俗與自由》法律草案。這些限制在在證明法國政府藉由政策，欲控制境內的伊斯蘭教的意圖。

綜上，我們或可瞭解世俗主義的確是現代國家面對宗教發展不可或缺的一環，但到了法國卻成為合理針對伊斯蘭教的障眼法，既談不上政教分離，也難謂宗教平等。

極端伊斯蘭主義與被捏造的分離主義

極端伊斯蘭主義泛指為了貫徹伊斯蘭教義並抵抗迫害伊斯蘭教的人，不惜訴諸暴力的伊斯蘭教思想。現代的政府體制中，分離主義則指國內部分族群基於民族或宗教等意識，凝聚國家認同，從現有國家中分離出一部分領土獨立建國。教師斬首事件後，馬克宏聲稱某些社區內的穆斯林灌輸當地民眾信仰，嘗試建構極端的穆斯林主義，並推崇伊斯蘭教的法則高於法蘭西共和國的法則。極右派政黨亦常宣稱極端伊斯蘭主義份子嘗試控制法國，必須制裁且驅逐這群人，以求國內政治安穩。

隨著恐攻事件頻傳，上述思想在法國人民心中也漸漸生根發芽，引起對於穆斯林族群的排斥感，不只清真寺遭到塗鴉燒毀，部分穆斯林也被種族主義者嘲笑或攻擊。法國內政部長達馬南甚至曾稱超市的清真食物區是通往恐怖主義的入門藥，並在教師斬首事件後關閉巴黎郊外的龐坦清真寺，讓當地許多穆斯林頓失朝拜的場所。

（圖片來源：pexels）

暫且不論馬克宏的論述與普遍分離主義的歧異，此前我們得先懷疑法國境內試圖操控分離主義的穆斯林到底有多少？數據顯示，法國粗估有四百萬人認同自己為穆斯林，約占7%的人口，卻少見社區或地方上的集體暴動；許多穆斯林也現身說法，強調多數法國穆斯林並非恐怖主義者，認為政府嘗試混淆目標，極端伊斯蘭主義者僅是少數中的少數。

馬克宏不斷聲稱分離主義讓他們不得不推動這些政策，但缺乏證明讓分離主義的說法顯得空穴來風，顯然只是為了箝制伊斯蘭族群而捏造的擋箭牌。事實上，相較於克里米亞或西藏等國際間知名獨立運動的呼聲，法國政府宣稱的分離主義可說是無中生有，無跡可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