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黑高飛》的胖子故事思考反抗

寫信班的第一課是讓我們體驗初入冊的情形，老師會板起面孔扮成懲教職員，呼喝着要我們站直、穿衣、拍照。有的參與者可能抵受不住荒謬，會忍不住地發笑；有的則一下子轉換不過來，動作稍有遲疑，然後又被「獄卒」責罵。但我們的反應都是服從，靜靜地按要求辦事。體驗過後，老師問及感想，不少參與者都覺得老師很兇，不自覺地依照指示行事。亦有參與者反思，我們是否太主動迎合規則，缺乏反抗的意識？

參與者的感想一直在我心底徘徊纏繞，因為隱約覺得我們的想法有差距，但又講不出當中的核心。也許我們大多都是溫文善良的人吧，沒甚麼機會接觸真正兇惡的人，才會覺得稍微冰冷的語調就很可怕吧。然而現實的衙差或親共者，言辭與行動可惡毒得多了。我們的善良是優點也是缺點，優點是保有良知，缺點則是太脆弱了。世界是很殘忍的，那怎麼辦？更殘忍的是，破碎的玻璃不一定會反擊擊潰它的人，反而會刺傷嘗試撿起、妥善處理它的人。

反抗意識亦然，我們當然都應該反省自己並反抗社會的荒謬不公。但牆外跟牆內處境豈可同日而語？想到《月黑高飛》裡的胖子（角色叫作Fat ass，直到最後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剛進監獄的第一晚就崩潰了，不斷大叫 I don’t belong here! I wanna go home! I want my momma! 胖子不斷吵鬧，激惱了獄警，獄警狂毆他的頭部，結果胖子過不了第一晚就死了。獄警的濫刑及謀殺罪行顯然是錯誤、有罪的，但我們都需要努力不被兇惡擊潰。或許我們都可以借機思考，反抗的內容和意義是甚麼？會不會有哭鬧以外的反抗？

不要誤會，無意貶低胖子，他的哭喊有種燈蛾撲火的淒慘和真實。而《月黑高飛》中最後成功的抵抗者Andy，也是唯一一個關心胖子，想知道胖子真名、好好紀念他的人。胖子好像一個先驅，道出Andy及部分獄友的心聲：我們不屬於這裡，我們不該屬於這裡。監獄裡越來越多關錯了的人，堅持「不屬於這裡」、「屬於自由世界」的信念尤其重要，可以幫助我們確立存在，不至於遺忘自己。

世界很殘忍，或許我們不得不沾染世界的黑暗，明白自己和他人的陽奉陰違，同時意識到只是權宜之計，承認並反思種種行動。聽起來或許有點像阿Q的精神勝利法，但表面上的「屈服」和心底裡的屈服，始終有分別。就像小說《1984》中，當主人公由心而發地順服極權「老大哥」，他便真正、完全地死亡了。至於如何堅持心底裡的抵抗，除了堅信我們屬於自由、民主的未來，將希望化作行動外，也需要擴大對抵抗的想像，互相理解抵抗的內涵和意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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