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今譯,現成宣教說帖文—東晉陶淵明《桃花源記》。
晉太元中,武陵人捕魚爲業。
耶穌跟打魚的西門彼得說:“從今以後,你要得人了”。他就撇下所有的,跟從了耶穌。宣教士要得人如得魚,誠然「捕魚為業」。
緣溪行,忘路之遠近。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漁人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林盡水源,便得一山,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便舍船,從口入。初極狹,才通人。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剛到工場的宣教新兵,興沖沖、怯生生,似懂非懂、摸石頭過河,不捨晝夜、不察晨昏,「緣溪行,忘路之遠近」。
一路走來,什麼都新鮮、什麼都好奇,上窮碧落下黃泉,興致勃勃、十足帶勁,「...甚異之。復前行,欲窮其林」。
到了一個階段,進入新生訓練的中、後期,新鮮感掉漆,挫折感膨脹,可能是語言文化、可能是環境適應、可能是...,一座大山橫在眼前,撞牆期無疑,「林盡水源,便得一山」。
這時候需要鼓勵、也需要支援,代禱信據實以告,示弱求助,懇請代禱,工場同工相濡以沫、加油打氣,慢慢的,彷彿看到一個機會,心裡燃起一線希望,好像又有力氣,可以再接再厲、匍匐前進,「山有小口,彷彿若有光」。
斗膽做個重大決定,來些改變,可以是調整學習方法、或是搬家、或換事工、也可能是跟老我直面對決...,「便舍船,從口入」。
剛開始當然是綁手綁腳,側身、變裝、裝聾作啞、打落牙齒和血吞...,總之,就是一個不自在、很彆扭、很不爽,「初極狹,才通人」。
只要鍥而不捨,堅持下去,不用撐太久,就會看到柳暗花明,心曠神怡,「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
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起初半年、一年的密集學習,屬於基本款,也是宣教士的開胃菜,通過第一階段語言測試,確定可以升級,準備上主菜,是非常具體的成就感。之後,正式加入工作團隊,住處、隊友都敲定,雖然人在異鄉為異客,這時候卻有家的感覺,是很真實的歸屬感。更重要的是,看著當地的「土地..,屋舍...,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聽著「雞犬相聞」,和當地「男女...,黃髮垂髫」,一起「往來種作」,一起食衣住行育樂,宣教士的終極使命,似乎更靠近了些!油然而生、輕飄飄的光榮感。走路有風,「怡然自樂」。
見漁人,乃大驚,問所從來。具答之。
看到一個外地人,不是我答答的馬蹄、一枚過客,而是歸人的架式,租屋定居、安家落戶,當地人不是大驚、就是小怪,好奇心爆表。「問所從來」,再理所當然不過:哪裡來的?哪裡人?然後就是:來幹嘛?幾歲?薪水多少?幾個小孩?小孩多大?... 宣教士有備而來,也可以說是正中下懷,「具答之」。苦練多時的南蠻鴂舌,趁機會秀兩把刷子,班門弄斧、和當地人哈拉,不只擦亮自信心,也建立關係、拉高麻吉指數,似乎他們跟耶穌更靠近了一些。
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村中聞有此人,鹹來問訊。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爲具言所聞,皆嘆惋。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爲外人道也。”
不乏相見恨晚,不到家裡坐坐聊聊、吃吃喝喝,就是看不起人,女主人開始劈柴生火洗米、摘菜殺雞燒水,男主人呼朋引伴、飲酒作樂,「便要還家,設酒殺雞作食」。
來了個歪果仁,或多或少,總有街坊鄰居、親朋好友、張三李四,過來湊熱鬧,一起說說聽聽,「村中聞有此人,咸來問訊」。
語言通了、心也開了,問東問西、幾個來回,掏心掏肺、祖宗八代都交代,「自雲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
宣教士到此一遊、使命必達:有沒有聽過耶穌?你知道人死了之後,去哪裡?福音未及之地的福音未及之民,沒有聽過耶穌,宣教士娓娓道來永生之道—“神愛世人,甚至將祂的獨生子賜給他們,叫一切信祂的,不致滅亡,反得永生”。有人疾言厲色以對,更多聽眾不置可否,因為第一次聽,還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總有人提出疑問,願聞其詳,你問我答,未必解惑,確是耶穌初體驗。「問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漢,無論魏晉。此人一一爲具言所聞,皆嘆惋」。
既然活在當下,你家就是我家,往來應對、出入進退,或大宴小酌、或隨興拉磕,談談耶穌、說說永生。總有面無表情、不乏嗤之以鼻、也有人銘感五內,卻定意暗暗做門徒,一再叮囑:“我心裡是信的,你不要跟別人說”。「餘人各復延至其家,皆出酒食。停數日,辭去。此中人語云:“不足爲外人道也。”」
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遂迷,不復得路。
時候滿足,或許是完成階段性任務,或許是卸甲歸田、世代交替,“按祂時刻”,宣教士總是要離開的。多少年的體驗經歷,用我的青春、換你的永生,臨別依依、頻頻回首,要在每一個或雞毛蒜皮、或刻骨銘心,留下記憶的痕跡,咀嚼回味。「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處處志之」。
無論是回國述職、或是告老還鄉,總有分享的機會,和教會裡的弟兄姊妹,或舊雨新知,說說斯土斯民、其人其事,“神藉他們所行的一切事,並神怎樣為外邦人開了信道的門”,「及郡下,詣太守,說如此」。
回去看看的念頭和興致,加溫熟成,可能獨行、可能結伴,有人聽多了,非得眼見為信,「太守即遣人隨其往,尋向所志」。
時間模糊了記憶、歲月改變了路徑,曾經的人、事、物,獨特的情境、時空,再也回不去,「遂迷,不復得路」。
南陽劉子驥,高尚士也,聞之,欣然規往。未果,尋病終,後遂無問津者。
凡經歷過的,必留下痕跡。可能透過書籍文字、可能經由耳語傳播,不同時代的慕名者,興沖沖上路,「聞之,欣然規往」。
經典無法複刻,生命無從複製,宣教亦然。不須悵然,忘記背後,努力面前。「未果,...後遂無問津者」。
宣教好像《桃花源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