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週在臺北忙,打算停刊一週,萬萬想不到緣分總是來得若有似無冷不防一陣披麻帶孝的想你,想起那個你。
這個你,是青春時期的我。
工作和工作之間有兩小時空檔,在臺北東門捷運站附近從前常去的咖啡店休息,五分鐘後,隔壁桌來了一長髮俐落潮男跟一平頭嘻哈潮男,兩潮男加上一旁坐著我這阿北正是所謂坐北潮男的完美組合。平頭潮正在向長髮潮諮詢職涯規劃。長髮潮應該已有幾年接案經驗,聽他說自己公私部門案子都接、在趁上廁所撇一眼他筆電畫面內含大量CODING,應該是程式設計師之類。
「除非真的想學東西,不然去上班很浪費時間,不如自己創業。你去上班能賺多少錢?何況老人把位子都卡住了、想法又很死板。如果你想做跟創意有關的工作,絕對不要去上班!」
長髮潮男如是說,心有戚戚同感菸,正想搭話示讚—
「如果你去應徵任何一個創意領域的工作,只要發現你上司超過三五歲就沒救了,超老派的根本不懂現在的流行跟趨勢,也不知道時代已經變了、以前那套不管用了。」
「像我哥就是血淋淋的例子。叫他早點出來他不要,現在老了才在找工作,最後可能聽爸媽勸、去當公務員吧。」
「你哥幾歲?」
「二七。」
MDFK!!!!!!!!!!!!!!!!!!!!!!!!!!!!!!!!!!!!!!
馬上歸回原位北回歸線歸回阿北那條線。原本在臺北的我主要從事藝文領域工作,出沒各大小規模舞台劇演出現場看到誰都叫前輩,怎麼一瞬間我變成哥?好險,這幾年轉做樂齡族群相關文創工作,每位長輩都說我還很年輕啦大有可為啦;好險,移居花蓮,高齡少子化農村生活裡我依舊春風少年。
但冷不防逝去青春披麻帶孝來找我。
先說結論,我相信人是可以改變的,所謂的人設或適性。職業只不過是你此時此地給自己一個得以取暖或安心的標籤,但如果你緊抱著「我就是怎樣怎樣的人」這念頭,當意外發生、你突然無法再做原本那件事,該怎麼辦?
熟齡圈認識的朋友幾乎都60歲以上的長輩,舞台劇圈則有源源不絕科班畢業從學校送出的30歲以下的晚輩;臺北很多地方可以看見滿滿年輕人,花蓮則很容易一整天只看到老人。遊走兩界的我體認到的是,如果你停止學習、停止更新,很快就會老了,無關肉身年齡或歲月痕跡,就是一顆老去的心,不懂的事就靠別人去懂,不會的事就讓別人去做,很快就老了。
「一生做好一件事就功德圓滿」已是上個世紀的事,現在是多元斜槓終身學習跨域共創的世紀。這個「域」,可能是指年齡性別、地理範圍、是術業專攻、是使命或認同…。
關於「老」還有另件事想分享或建議。無論在農村或都會舉辦活動,先試著勾勒清楚客群對象是誰,年紀多大,腦中有哪些可供取樣的共同印象。
比如阿嬤。
講到阿嬤,大家腦中浮現怎樣的形象?如果是我這年紀的人,可能有人的阿嬤印象類似老牌日劇《阿信》,有人類似李安《囍宴》裡的歸亞蕾,有人則是《孤味》的陳淑芳,也有《鳥來伯與十三姨》的鳥來嬤。
《孤味》的觀眾設定很清楚,就是那四位女兒的年紀,三四十歲,也就是我們;當我們談論「國民阿嬤」,指得也是我們這些最具消費力「三四十歲」世代共同印象裡的阿嬤。
如果我十八歲的時候生了一個小孩,現在已經讀大學二年級了吧!說不定他聽了幾場地方創生的講座,或者想體驗不同於都市的農村生活,他打開很少用的臉書試著找活動資訊廣告,因為活動主辦單位幾乎都三十多歲愛用臉書,這不打緊,臉書他們不陌生只是不愛用。
他看到廣告上強調去地方接觸長輩可以學習生命智慧、傳承耆老文化—配上幾張阿嬤笑看鏡頭的照片—他知道這是主辦單位想拉近距離的方式,共同印象,我們都有阿嬤,但他在想,這活動是給我爸媽去的吧?我阿嬤不長這樣啊。
對於十幾二十年輕人來說,對於我想像中那個已經讀大學的孩子來說,他的阿嬤就是我媽,甚至是比我媽更年輕的媽,根本不是那些阿嬤的共同印象。
據統計,每個人每天平均點擊手機一千五百多次,所謂的流行話題不再以年季計算,早上還是嫩芽晚上就是乏人問津的老梗,我們試著用迷因即時求取框選範圍最大值,但在集體健忘的時代,必須社群崇拜才能擴充集合,必須共感共識才能克服「域」的差異或鴻溝;這個「域」指的可能是年齡性別、地理範圍、是術業專攻、是使命或認同。
共同回憶,也包括對「老」這個字的理解,這時代所謂變老跟過往截然不同,每個人一出生就在錯失恐懼症中成長,渴望永遠年輕,絕不妥於衰老。如果我們想和二十多歲年輕人一起打造地方新社群,必須時時確認哪些部分是我們舊的共同回憶,同時努力創造新的共同回憶,承認你的阿嬤不是我的阿嬤。
讓我們同樣年輕也同樣衰老,讓阿嬤再次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