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小鳥--當然是一去不回來

那天在大學同學群組裡，我們紛紛交流及吐槽遇到疫情時，自己的工作困境及因應方法。我也提了我的立場和我們的處理過程，同學們紛紛稱讚我應對得宜、領導有方、懂得用人還會體恤同仁…反正各種好話不要錢似的全賞給我。

忽然有位同學@我，提到了大學時的往事，她說我在大一《普通心理學》課堂中，有一次教授要我們練習語句完成測驗，以「我……」來完成語句。當時我說的是「我是個天縱英明的人」。同學是想表示，原來我早早就了解自己是如此的優秀！咦？啊！

我真佩服她還記得三十年前的往事！但我更佩服自己的是，我居然馬上就找出大學時的班級個人紀念冊，當時有同學把那一段對話原原本本紀錄下來，我的語句完成測驗其實是有後續的，在我說出「天縱英明」這麼厚臉皮的話後，老師非常不滿意我的答案，她請我講有意義的話，結果我立刻用「我正在做一個很沒有意義的測驗」來反擊教授。

事隔三十年再看，我也不清楚那時的自己怎麼會這麼厚臉皮又帶著偏激的攻擊性？但我也依稀記得，大學之前，應該是我人生最辛苦的階段，家庭的變故與不和、經濟的困難再加上先後而來高中和大學聯考的壓力，讓我那段歲月天昏地暗，極度憤世嫉俗。

之後和身邊最親近的人聊到，如果人生可以重來的話，從大學開始就好。我完全不想重溫一次國小到高中的生活。學校是無止盡的考試和體罰，家庭是無止盡的爭吵和埋怨，兩邊都讓我絕望而鬱悶。可當時我對自己的現況和前途，卻完全沒有主導權力。

一上大學是意氣風發的開始吧！還算令人滿意的大學聯考成績讓我進了大人要我讀的有鐵飯碗保障的學校，靠著公費、打工及家教，我再也不用伸手和家人要錢。從此我的人生從黑白到彩色。

然而剛上大一時，我本質應該還是極度自卑和容易緊張的。當時上普通心理學課，教授要我們用「我…」來完成語句，很不幸的第一個抽到要回答的人就是我。當下我緊張到腦子完全空白，「天縱英明」，不過是腦海瞬間閃過的字眼，我想用荒謬誇張的形容，來掩蓋我當時真正想說的：「我是個自卑不快樂的人」、「我來自破碎的家庭」、「我很窮」、「我剛進大學有點不知所措」…這些才是那時的我真正想說的話。但我說不出口，於是我用半開玩笑的口吻，誇張的說自己是個天縱英明的人。

我以為讓同學們笑笑就過去了，沒想到老師非常正經的無法認同我的句子，她要我說有．意．義．的．話，於是我的心靈又受傷了，理智忽然斷線的結果就是毫不客氣的回擊說：「我正在做一個很沒有意義的測驗」。

現在回想，教授實在很有涵養的饒了我，她沒有勃然大怒，也沒有再問我要另一個句子，她找了其他同學繼續完成語句測驗。

沒想到當時課堂發生的一切，被另一位同學全部手寫紀錄在我們的班級紀錄簿裡，然後大四畢業時，又製成了一本一本的畢業紀念冊給我們留念。我更沒想到三十年後居然還有同學記得我大一說過的蠢話，然後還在群組提起，用以證明我真的還蠻天縱英明的？

事過境遷，那堂課的插曲也不過讓我們笑嘆光陰的流逝罷了！

大學四年是我心境脫胎換骨的開始。大量心理、哲學及教育知識的學習，讓我好像獲得了一些自癒的能力，而同學的鼓勵和友善（你看，三十年後他們也還是不吝在群組裡肯定支持我），更讓我變得平和有自信。

大學歲月終究是過去了，我們的青春小鳥當然是一去不回來。不過那些經歷過的事、讀過的書、上過的課、犯了的錯、不該說的話…點點滴滴，慢慢形塑此刻的自己。忽然有一天，一個情境，才發現，唉呀！原來那個曾經的我，做過這樣的事，說過那樣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