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4/09/2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文章辨體序說》與《文體明辨序說》評介-兼談「文體論」對古文學習的重要 (上)

一‧前言
說起「文體」,其實是一個涵蘊豐富的術語。簡單地說,是指文章的體裁、體製或式樣。深入地看,至少還包括:「體類之體」(體裁、文類、體製)、「體性之體」(語勢)與「體貌之體」(風格)三個涵意。不過,在此首先要談的是「體裁、文類、體製」之「體」;當然,「體性」與「體貌」之「體」也不能忽視。
「文體」與「文章」同步成長,文章作品出現得越多,文體種類便越豐富多樣,從而產生文體分類的問題。歷代文章的形成因素很多,文體互跨的現象,更是十分常見;加以各種文體相互影響、滲透,還產生各式各樣的「邊緣文體」。所以,如想對歷代所有文章作系統分類,其實是件相當困難的事。
談到文章的體裁,古人常以「宮室之有制度,器皿之有法式」為喻,認為一個文章作者,不可能捨去這些「制度」、「法式」,率意而為;否則必然陷入混亂,不知所從。所以學習歷代文章,應先懂得「辨體」。
歷代學者對中國文學作品,作了不少辨析與分類,並留下相當豐富的資料。個人以為:明代‧吳訥《文章辨體》與徐師曾《文體明辨》兩書所附之〈序說〉,最便於初學。台北長安出版社曾在民國六十七(1978)年據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62年的點校本影印成一本合集 ,對本地讀者而言,此書之取得,毫無困難。
二‧歷代文體發展與辨析
《詩經》是中國第一部詩歌總集,也創制了「四言詩」的原始形式。其後屈原的《楚辭》,堪稱歷代「騷體」之祖。先秦歷史著作《左傳》、《戰國策》中,已出現命、誓、盟、禱、諫、讓、書、對等八種文體;而在《孟子》、《莊子》、《韓非子》等書,更存在大量「寓言」;從《荀子》起,中國文學開始有了「賦篇」,隨後的漢朝,荀子的「賦篇」與《楚辭》合流,開啟了「賦」的時代。
秦朝的李斯,隨從秦始皇巡遊各地,寫下不少石刻文字;這些石刻文字,不僅是後世「碑文」之起源,更是「駢體文」始祖。此外李斯〈諫逐客書〉也被史家視為「書表」之典範。
緊接著漢代司馬遷在《史記》一書,發展出「紀傳體」與「史贊」兩種重要文體;賈誼、鼂錯、董仲舒等人,更在「議論」、「對策」、「奏疏」方面,寫出不少名文;直到漢朝末期,蔡邕、孔融、曹植、王粲、阮瑀已奠立「碑記」、「表文」、「哀誄」三大文體的基礎。
在詩歌方面,在漢代樂府詩的薰習下,五言古詩逐漸成熟;七言古詩則由魏代的曹丕創始,到宋代的鮑照,始確立不搖。在齊武帝時期,「永明體」大為盛行,成為唐代近體詩(五、七言絕句、律詩、排律體)的前身。整個魏、晉、南朝時期,志怪、志人小說大為盛行,也奠立了中國古典小說的基本體製。
唐宋古文運動,締造了一種散體古文,也形成不少新文體。傳統的「碑銘」、「傳狀」、「哀祭」等文章,都有體製上面的創新。例如韓愈在「議論文」中,別創了「原」與「解」兩種文體;在「序跋」之外,另發展出「贈序」一體;柳宗元在「雜記」之外,也對「遊記」有極大的開拓;宋代的歐陽修、蘇軾,在「漢賦」及魏晉「駢賦」的基礎上,別開「文賦」。
宋詞、元曲的出現,打破「樂府」、「五、七言」詩的藩籬,創造全新的詩體。而「院本」」「諸宮調」、「雜劇」、「變文」也都對後世文體有所啟發與刺激,從而創造出嶄新的小說、戲劇文體來。整體來看,唐、宋上承漢、魏,下開元、明、清,就中國古典文學的「文體發展」言,到了明清,已是「文體齊備」的時代。
至於文體的辨析,則肇因於結集的需要。只要看看史書對於漢代作家寫作成就,即可獲悉端倪。例如《後漢書‧馮衍傳》提及馮衍的著述時說:
所著賦、誄、銘、說、問交、德誥、慎情、書記、說、自序、官錄、說策五十篇。
再如《後漢書‧蔡邕傳》述及蔡邕的著述時說:
所著詩、賦、誄、銘、贊、連珠、弔、箴、論議、獨斷、勸學、釋誨、敘樂、女訓、篆勢、祝文、章表、書記凡百篇傳於世。
這樣的記錄方式,實在十分繁瑣。為了結集之需,勢必辨析文體,才能化繁為簡,眉目清晰地編成文集。
早在魏‧曹丕的《典論‧論文》中,已開啟文體分類。所謂:「奏、議宜雅;書、論宜理;銘、誄尚實;詩、賦欲麗」正是最初的文體論。晉‧陸機的〈文賦〉論及詩、賦、碑、誄、銘、箴、頌、論、奏、說十種文體;摯虞《文章流別論》,則已論及頌、賦、詩、七、箴、銘、誄、哀辭、解嘲、碑、圖讖等十一種文體。
梁‧昭明太子蕭統所輯《昭明文選》,是中國古代第一部按文體編纂的詩文總集。收錄三十八種文體,分別是:賦、詩、騷、七、詔、冊、令、教、策文、表、上書、啟、彈事、牋、奏記、書、移、檄、對問、設問、辭、頌、贊、符命、史論、史述贊、論、連珠、箴、銘、誄、哀、碑文、墓誌、行狀、弔文、祭文。
其中賦與詩又析為若干類:賦分為京都、郊祀、耕藉、畋獵、紀行、遊覽、宮殿、江海、物色、鳥獸、志、哀傷、論文、音樂、情,凡十五類;詩又分為補亡、述德、勸勵、獻詩、公讌、祖餞、詠史、百一、遊仙、招隱、反招隱、遊覽、詠懷、哀傷、贈答、行旅、軍戎、郊廟、樂府、挽歌、雜歌、雜詩、雜擬,凡二十三類。
至於劉勰《文心雕龍》之文體劃分,較之《昭明文選》,則略有差異。其中作為篇名者有:詩、樂府、賦、頌、贊、祝、盟、箴、諫、碑、哀、弔、雜文、諧、隱、史、傳、諸子、論、說、詔、策、檄、移、封禪、章、表、奏、啟、議、對、書、記等。總論部分包括騷體、〈書記篇〉包括譜、籍、簿、錄、方、術、占、式、律、令、法、制、符、契、券、疏、關、刺、解、牒、狀、列、辭、諺等體。可見齊、梁時期的文體大幅成長,總數已近四十種。
《文心雕龍》堪稱中國古代最傑出的「文體論」,作者劉勰在《文心雕龍‧序志篇》提及四個討論文體的架構:「原始以表末」(探論文體的源流與變遷)、「釋名以章意」(解釋各文體的命名及涵意)、「選文以定篇」(舉出各體文章的代表作家與作品)、「敷理以舉統」(論述各體文章的作法與特徵) 。自此,論文體之方法,無出其右。
唐代以後,姚鉉《唐文粹》、呂祖謙《宋文鑑》、吳訥《文章辨體》、徐師曾《文體明辨》都持續在文體方面,深入探討。尤其《文章辨體》、《文體明辨》兩書所附〈序說〉,堪稱集古代文體論之大成。 (上)
原載:http://blog.udn.com/hamenzu001/7093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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