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姆《剃刀邊緣》欲通過者無不艱辛

剃刀邊緣無比鋒利，欲通過者無不艱辛，是故智者常言，救贖之道難行。──《迦塔奧義書》

　這個故事是毛姆在七十歲時候寫的，正值世界最動盪的經濟蕭條時代，是一個精神生活和物質生活極度對照的故事，也是我們內心拉扯的兩道力量。據他本人說沒有任何虛構，主角多半是美國人，故事遊走英國、法國、美國之間。

　　主角勞瑞，受領養長大，有一名家世不錯的未婚妻伊莎貝。在一次大戰空軍退役後，勞瑞就不願上大學不願工作也不願結婚，說是要去尋找人生道理，在外人看來和閒晃沒兩樣，伊莎貝等不了便選擇另一段豪門婚姻。故事大綱大致如上，情節平穩沒有鬼哭神號，靠著毛姆說故事功力就這麼入迷。但我把很多目光都給了艾略特，是伊莎貝的舅舅，自豪品味高尚，擅長牽線豪門貴族的高級藝術品，終生熱愛社交活動，認為上流社會才是生活。

　　先從艾略特聊起吧，因為這類型的人比較常見。我們生活裡總有幾位朋友是熱愛社交的，所以有像勞瑞的朋友可要好好珍惜。這類型的人我倒是很佩服，口條好腦袋機靈，場子有他們在就不會冷場，他們體內像是有一個快速充電的電池，毛姆總是一邊揶揄他世故又一邊讚賞他圓滑。社交圈最怕被人遺忘，無奈年老色衰，淡出是遲早的事，艾略特即使年老臥病在床，一得知自己沒受到宴會邀請就槌床大怒，這樣的活力可不是人人都有的。艾略特對品味的堅持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不妥協，連壽衣都要求打點得氣派，臨終前向神父懺悔希望上天堂也要去天堂的上流社會。

　　回頭聊主角勞瑞。上過戰場的人和一般人，這兩者之間的生死觀肯定天差地別。勞瑞目睹好友被炸死，叫他要怎麼相信上帝，既然生死在他眼皮下來回，他又怎會屈服於名利。精神世界和物質世界都沒有他要的答案，心中懸而未解的疑惑讓他動彈不得，他要去尋找答案。「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想弄清楚為什麼有邪惡存在。」他是這樣跟伊莎貝說的。眾人皆認為他失去理智，他都微笑以對不抗辯。我們必須理解，有些人的求知慾不亞於賺錢欲，有人廢寢忘食只為了證明某顆星的存在。最後勞瑞在印度找到他要的答案。他被教導所有的一切生生不息，沒有終點也沒有起點，人之所以受苦受難是因為前世所犯的過錯，要體認這點人才會釋懷接受。

　　故事最後篇章是毛姆和勞瑞暢談生死輪迴、宗教的意義、上帝創造不幸等哲學問題，毛姆獨立出一個章節以減少故事的說教感，當作補充資料來閱讀獲益良多。東西方的生死觀本身就有很大的差異，但任何的生死觀都是要人在這一生好好過著，遇到什麼樣的生死觀是生命的機緣，進而信奉某種宗教。人生不是三言兩語可以定義，生命是透過實踐才有意義，方向上是從小我走向大我，好比以尼采的查拉圖特如是說的精神三階段，從忍辱負重的駱駝、充滿力量的獅子最後成為純真至美的小孩。生死哲學的話題可以另起一篇張，就不再此叨唸。如果對這類主題有興趣，另推薦一本好書：聖境預言書。

　　毛姆的故事都是談個人如何掙脫枷鎖。月亮與六便士，本來家庭美滿的史崔蘭，留了張紙條就人間蒸發，因為他就是想要畫畫。他的自傳體大作人性枷鎖，男主角菲力普自小身受殘疾之苦，經歷愛情折磨，後又經歷窮困潦倒，重重枷鎖綁在他身上，如同900頁的篇幅。閱讀毛姆讓我省思自身的枷鎖，雖然無法像書中人物率性而為，至少將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取得平衡，把自己當為一個水滴，全然投入生活，等待下一道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