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無瀑布-唯獨朗朗梵音旋律悠響

佛教「声明(しょうみょう)」（梵唱）發祥地，可比天主教的詩歌禮讚，重視節奏抑揚頓挫的吟唱佛經，三千院有側有河川分別是呂川及律川，取自中國古時音律，源頭的「音無瀑布」美聲的僧侶良忍上人在練習時，最初被瀑布聲壓過，隨著他日益勤練，逐漸與自然的水聲調和，最後達到的境界已無水聲，唯獨朗朗旋律悠響。

喜歡一線分隔出熱鬧寂寥的世界，往上走不到二十分鐘路程，就突然安靜無比。為了重新給四季上色，冬日攤開新的白紙，整頓滿山杉林畫筆矗立。

一望銀白模糊了界線，有如天降千層浪席捲，萬物瑟縮被吞噬的恐懼。大地籠罩面紗遮蔽而看不清全貌，使人不自覺沈溺朦朧美感。

雪化妝最刺眼的是腳印踩過的缺塊，融水混著泥地的灰褐污濁，難以相信和漫天飄落的晶瑩雪花，是同樣的東西，目睹謫仙跌落凡塵滿身污泥。所以面對大片無暇銀白，走過去時萬分猶疑，親手破壞掉的內疚。

卻也如同三島由紀夫的金閣寺，事物在被毀滅前，是無可超越的絕美。

再挑剔的去說，步行雪地不相稱的還有聲音，明明雪花打在傘上時清脆如琉璃碎裂。堆疊到地面蓬鬆、觸感像是沒有實體，壓縮、陷入、踩到底時冒出悶聲咿呀，步伐再慢，嗚咽聲依然如影隨行的緊湊，訴苦我在進行一場不為人知的謀殺。

終於出現「音無瀑布」指標，緩慢走過狹長小橋時，伴隨清亮音色乍瀉。還以為是設置什麼別緻的音響，側耳聽聞泠泠水聲、哐啷撞擊，俯身看似乎是排水鐵板，不可思議的發出水琴窟似的爭鳴。

一階階台階的冰寒雪水滲入鞋襪，脫下鞋子來調整著。掠過以前的修行者，頂著嚴寒在瀑布旁清嗓子練習聲明。不自覺試著赤著踩了踩雪地，從腳底竄起的刺骨，伴隨包裹的粉白綿軟、悄然崩陷，不同於穿鞋時的難聽。

天地凝視著音無瀑布的靜默，憂心是否在寒冬凍僵，但確實有在流淌低吟梵音。

唯獨剎那時間、永遠在無聲的瀑布旁合掌。

仰望包圍的高聳杉木，彷彿內部長出來的千層結晶，盤卷在細長枝幹的積雪，情不自禁冒出了念頭，那些其實都是有生命，是活的。才會不時突然跳下來鑽入土裡，使人誤以為是驚動什麼野生動物，實則是他們一溜煙嘩啦撞地。

除此之外，周遭沒有水聲，沒有鳥鳴，不知不覺緩步站在原地環視，放空等著什麼其他的變化似的。遠處本該是聽不到的落雪，近距離的觸及髮梢、肩膀、睫毛，發出輕微脆響。

沒有繼續降雪，也沒有光線變化，此處將無常反白成永恆的光景。

凝視佇立在毫無念頭的雪中，腦中也開始同化成白茫茫，覺得開始變成木島櫻谷「寒月」裡的孤寂狐狸，接著四肢消融，化為雪地的一部分。

籠罩寂寥的世界才是原風景，歸零無色彩。

直到等到了幾聲鳥鳴，時間推了我的背一把、提醒如常運轉。於是遲緩邁步，倍感沈重的低頭走著走著，走回那個喧擾紛呈的浮世，回應的依然是踩在雪地脊梁的乾啞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