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卡繆的角度評論《月亮與六便士》中的史崔克蘭

《月亮與六便士》主要探討的是理想與現實的故事，主角查爾斯. 史崔克蘭放棄了中產階級以及丈夫的身分去追尋成為畫家的夢想，後來史崔克蘭更是落魄到需要朋友的幫助，卻勾搭上對方的妻子，兩人更是遠赴大溪地度過餘生。史崔克蘭的做的每一件事均是讓人無法理解，書中的「我」更斥責崔克蘭拋妻棄子去追尋自己夢想的行為是人渣的表現。儘管如此，在閱讀本書的過程之中卻是無法憎恨史崔克蘭的行為，因作者巧妙地將追求藝術時衝動與枯燥無味的中產生活對立起來，勾引起讀者心中的非理性，而這正正與卡繆的荒謬哲學有相似的地方。

與作者身處於相同時代的哲學家卡繆從自殺作為起點判斷人生值不值得費力去活，荒謬作為答案就成為卡繆的代名詞。卡繆感嘆世界雖然美好，但人生卻是短暫的，這種二元的對立所產生的不和諧以及嚴重的衝突就是荒謬感的起源。而從書中對於史崔克蘭的描寫就充滿了這種荒謬[1]，因此而從荒謬來解釋對於非理性的選擇就能清晰的了解的到史崔克蘭的抉擇。

要理解史崔克蘭離去的原因先要從他的身處的環境開始了解。首先是史崔克蘭夫婦，雖然結婚已有十多年，但史崔克蘭太太根本沒有了解真正的央崔史蘭認為丈夫不懂文學。工作上是一個典型的經紀人，平時則是一個庸俗的小市民。這樣的形容詞顯然與史崔克蘭格格不入，而在史崔克蘭離開後，她依然無法理解丈夫離開的真正原因，認為他是有了婚外情所以放棄了家庭以及工作，史崔克蘭太太愛好文學，卻沒有在相處中意識丈夫的對於追求畫家的夢想。兩人雖然是名義上的夫妻，但卻未因爲長年的相處而去了解到彼此，又或者是彼此從來沒有敞開過心房，這樣的奇怪的婚姻讓史崔克蘭意識到他與妻子的疏離。因此面對「我」質問史崔克蘭離開，「我」根本挑不出毛病，問到共枕十七年的妻子是否可惡時，他果斷地承認自己的做法是可惡的。可是從來沒有人考慮過他繼續留在妻子身旁會怎樣，他就只能是一位無聊的經紀人，一位賺錢養家的丈夫，他的身分就已經被他人所定義無法改變，這種機械式的生活不是史崔克蘭所想要的。也是卡繆所屬的荒謬性的第一個徵兆-重複性的生活。若果停留在這種生活中是無法造成任何改變的，只要還身處與妻子身旁他是無法實現史崔克蘭所想的，也解釋了為何不留在妻子身旁畫畫。史崔克蘭的出走是必然，妻子的無法意識到史崔克蘭的畫畫夢以及丈夫的身分束縛了他，離開就是他解決荒謬的唯一方法。

卡繆認為當人類從荒謬中反思後承認荒謬性的存在的那一刻起，荒謬就成為一種熱情，一種使人撕心裂肺的熱情[2]，而人類會與這種熱情共存。史崔克蘭如是說：「我跟你說過我必須畫畫，我控制不住自己。假如有人掉進水裡，那麼他游泳的本事高明也好，差勁也好，都是無關緊要的：他要麼掙扎著爬出來，要麼就是淹死。」這句話代表著他對於畫畫的熱情，要麼在妻子旁過著行屍走肉的日子，要麼在巴黎當一個窮畫家，史崔克蘭當然選擇後者，他認清了自己必須掙扎地爬出來前往巴黎畫畫，再也沒有任何原因使他回到以前的日子。承認荒謬後「我」被史崔克蘭所吸引，感受到某種力量在他的體內掙扎，強大到壓垮了他的意志，牢牢地控制著了他，像似被魔鬼附身了一樣。然而「我」並沒有從他的身上看到任何不尋常的地方，這正是卡謬所說的承認荒謬性後使人撕心裂肺的熱情。

史崔克蘭與「我」的互動也是荒謬的，「我」本應該是帶著滿腔義憤的情緒作為勸告者說服史崔克蘭回去。「我」十分喜歡這種受著朋友委託，把誤入歧途的丈夫帶回去的角色，但與史崔克蘭相處後，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史崔克蘭，就算史崔克蘭太太教會他如何回應史崔克蘭有可能說的話。「我」被史崔克蘭深深地吸引著，認識到史崔克蘭是被社會上的規矩抑壓著的人，迫使良知與道德限制著自己個人理想，而史崔克蘭就是那些不被良知與道德所監控著的人，這從史崔克蘭認為康德那句「做人要循規蹈矩，要讓自己的行動符合普遍法則。」是胡說八道就能理解得到。「我」在之後認識亞伯拉罕時，他放棄自己年入千萬外科醫師，選擇登上離開地中海的貨輪的行為，「我」認識到生活的意義並不是取決於對社會的貢獻，而是如何對待自己的道理。「我」無法勸告一個自認可惡、道德敗壞的人，非但沒有帶回史崔克蘭太太身旁，反而被這個人所影響，漸漸嚮往成為史崔克蘭一樣的人。前後的兩者轉變，正是在認識史崔克蘭後才改變的。

史崔克蘭作為故事中的主角不是以一個正義凜然的形象登場，而是從一個苦悶的普通人轉變出現，角色的重點描述也是在轉變後，讀者能體會到他轉變的方式是從對話之中了解到，而這種對話在史崔克蘭未離開妻子時是沒有的，往往透過第三者了解，也沒有真正表達過自己，而這種荒謬感充斥著史崔克蘭的生活，面對荒謬的史崔克蘭勇於面對自己，離開自己會過得安逸生活的日子，雖然在他死後他的畫賣不了好價錢，但他卻從來沒有考慮過結局是如何，形象塑造得十分有獨特性。

[1]傅佩榮著，荒繆之外：卡繆思想研究，台北市，九歌出版社。2015年，頁49

[2] 卡繆（Albert Camus）著，沈台訓，譯：薛西弗斯的神話（Sisyphus: the myth），台北：商報出版，頁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