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上大學，然後呢？

最近應該是許多學測有過一階的考生們開始在準備備審資料的時刻。

這時候，我們理論上要談一些備審怎麼準備、面試怎麼應答之類的技巧，但是今天我們先不談這件事情。一則發生在前幾日的新聞，一直盤旋在我的腦海中，如果各位家長/考生/準考生/教育前線人員可以一起停下來思索的話，也許我們可以讓我這位學妹的離去變得更有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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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法律系素來以紮實的訓練、優良的師資以及豐富的資源穩坐升學榜上的龍頭。加上過往繁星、學測與指考分流後，我們大概可以確定有三類型的學生會進入台大法律系就讀。

那麼，這些學生進入到法律系、進入到台大之後，他們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一般來說，學生在高中端能接觸到的大學生活想像不多，通常來自於媒體、老師、學長姐，或是家長的轉述。在前幾年疫情不嚴重時，可能還有一些校系博覽會可供參考（但很遺憾的是，博覽會上的大學生通常也是大一、大二，對自己的科系也多半還是一知半解）。除了博覽會可能還有一些營隊、人社專題或是專題演講可以接觸，但是這些機會通常都跟經濟狀況比較優渥、居住區域離大學較近的學生比較有緣。多數的學生可能是沒有太多辦法去的。

而我們在12年的升學教育之中，鍛鍊學生做得最多、最勤、最深刻的事情不外乎一件事：「做選擇」。

而且，我相信很多人在求學階段一定都聽過這句話：

沒錯，我們不太希望去檢討題目，而是不斷去檢討學生適應題目。終於，來到了大學升學的時刻，一個模糊的選擇題出現了：

我要選擇最有前景的科系？最有興趣的科系？有沒有停下來不選的選項？

基於現實，我們這些年來大多會給出「擇你所愛、愛你所擇」的制式回應，但我們很少去想一件事情：學生在進入大學之前真的知道他們選了什麼、愛了什麼嗎？

老實說吧，我們沒真的去關心過這件事情。學生考出高分、進入好校系，接著就等他們受訓出來、找工作就行了，不是嗎？

說真的，不是這樣的。

近年來台大、政大等所謂「頂尖大學」的學生甚至老師都有傳出輕生的新聞，但我們很少有機會像是這次的貼文這樣去看見一個真的無助、走投無路的人在選擇走上絕路之前的努力過程。我們通常看到的是聳動的標題、簡要的介紹，然後當成某個個案就輕輕放過了。

可是，實際上會因為淺薄的認知、錯誤的幻想或是「再努力一點就沒事了吧，都是當事人太脆弱了」的輕率判斷，而繼續進入到可能不適合自己的科系的人有可能發生在任何學生身上。

而諷刺的是，我們現行的轉系、輔系、雙主修機制幾乎都是以「學生的成績」為優先序位的判別標準。這會直接導致一個奇怪的現象：我想轉系已經可能是因為興趣不好，結果我還要先在系上名列前茅？

這是在開什麼玩笑？

再來，有一些系所的學分是非常紮實且講究循序漸進的，也就是說：

一旦被當了某科，也許要明年重修之餘，連帶著有相關的課都會被擋修，導致自己不能及時畢業。

就用法律相關科系舉例吧！

以法律系所目前的學生畢業後要考國考的狀況來看，不能應屆畢業，意味著沒有學士畢業證書，他們拿什麼去考試？滿腹的學識抵不上一張畢業證書，這是寫死的規則。

更不用說，那超級難考的律師和司法官考試了。要上岸談何容易？上了岸，考到律師、司法官了，看起來好像上到天堂了，沒有，你還是得乖乖去實習、去受訓、司法官們還要接受分發等等。

當然，這已經算是上岸後的困擾了，但沒有上岸前難道這些困擾就不存在嗎？試問，一個人在基礎課程就受挫了（可能是因為身體、心理或家庭因素），他們難道不會擔心為來自己會不會在更深入的課程受挫嗎？

也許有些人不會，但請不要忘記了，現在的學生被社會、被師長、被我們這些大人從小教育的是什麼：多想想、想遠一點。

一個人能夠掌握何時深謀遠慮、何時樂天知命，那真的是一門修養，值得去學習。但不要忘記，孔子也是四十不惑、五十而知天命。

今天我們的升學制度放在小孩面前的，是一片被打上馬賽克的風景。他們大概知道某些科系在做什麼、有些科系則聽都沒聽過。做錯了選擇之後，又有著上述的轉系制度、自我要求壓力在內外煎熬，但時光是完全無法無法回溯的。

容錯率低成這樣時，我們到底該用什麼態度去「擇我所愛、愛我所擇」？

說得這麼困難，不是要大家別念法律、別念大學。

事實上，同樣的問題可以適用在醫學系、資工系、電機系、商管院系等等，而就算選擇走學術，往著成為教授、研究員的路走去，這些困難也不會消失。

我在看到這篇貼文時，心中非常難受，甚至自己也在反思自己的大學過程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時刻。我已經是念自己最熱愛的科系了，我仍舊有這樣的時刻：在重要的考試/報告繳交日前重病，病得昏昏沈沈；或是在Loading很重的課一開始就錯過交作業的時間，一邊咳著血一邊寫著信問老師說能不能停修？

我回想完之後，又在臉書上看到十幾位台大的好友們陸續在這幾天內分享過往的脆弱，不只是法律系啊，外文、中文、社會、政治、電機......，都有人觸礁過：有人滿腦子都是公式，但在電腦面前就是半個字都敲不出來過、有人問過論文指導教授說「寫不出來時該怎麼辦？」得到回覆是「寫就對了！」時差點心寒到否定自己所學過的一切乃至於生存價值。

但是，我和他們可能比較幸運的一點在於，我們那個時候有被理解了。

我記得我咳血的時候，嚇壞某個看到的同學了，他隔天衝去教授的辦公室幫我問後續的狀況，教授則通情達理地表示「都拼出血來了，就繼續修下去吧，成績難看或好看別太在意。」；有個學姐則說過，她是一直都跟家裡處不來啊，她的家人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她在北一女時可以但在台大就樣樣都不行了，但在搬出家裡之後，她一邊和室友相處，感受不一樣的溫暖，一邊也在做菜之中找到自己的興趣和抒壓管道，那時候她才發現：

是的，說了這麼多，我們還是得面對現實啦。

選系要照選、面試照樣得面試、日子還是得過。但是，我希望傳達的事情是升學途中，不管你在哪所學校、你在哪個階段，甚至你畢業了、工作了，都還是可能遇到這樣的困境。

即使不是你，也可能是你身邊很重要的人遇到這些狀況。

也可能可以讓一個人回心轉意而不選擇去死。，這是一種務實的體現，也許不是壞事。但遇見這種情況時，請試著不要只急著解決問題，而也想看看是不是有其他的轉圜餘地，空間也好、時間也好，就算是一根稻草也可能可以讓一個人回心轉意而不選擇去死。在我看來，這位學妹不是個案，而是眾多沒有接到稻草的人之一。沒有成功伸出稻草，她身邊的人、事後知曉一切的當事人多半也很難過。

而之所以要對考生說這些，是因為我覺得，你們要上大學了，也就是說你們更接近成人的世界了。準備好這件事情，關於你可能也會需要時間休息、也會遇到計畫外的狀況，這很重要。

而如果我們不是遇到問題的人，反而是陪伴者時，先別急著給出解決方法吧。對方問了，再給也不遲。對方會這麼困擾，自己完全沒動腦過的可能性不高，也許我們能做的更像是我所遇過的教授、同學那樣，試著去幫忙爭取一些空間和時間。或是，至少陪在對方身邊，告訴他們：

願所有看到這裡的人，不管是面對考試、考驗，還是其他難關，都能給自己也給自己重視的人一些喘息的空間/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