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是就連只是寫下一個，也無法對別人說謊

自由，是一種狀態，而不是一個答案。

和孩子一起書寫，最為難的不是「寫」做為工具或者技巧地被執現，而是找到讓孩子覺得自己被理解的文字，成為祈使，甘願的臣服於生命對自己的召喚。

「我要在我也同意的敘述裡」藉由書寫去擴張心裡的那份自由，在書寫裡自由，然後帶回到生活。

不懂如何無視

不懂這句的意思

想實現卻不得其法

還是不懂

享受大笑的靈魂

這下懂了吧

但是否會因為這樣而失去

失去的是你的心臟

到底為什麼不顧一切

你是說你的心臟嗎？

又被雲吸上去

但不是我的心臟

一天告訴你一個字吧

（寫自 賴宇忻《心⋯沒有臟》）

#徒步書寫

#用文字認識你的心

一天告訴你一個字。

走在樹蔭間，天氣熱的我們只好求助冷笑話，答案的正解，我開玩笑的對孩子說，一天告訴你一個字，看看你在第幾天會對正確答案失去興趣。沒想到這話被孩子記下來了，成為籤語，被我們用在等等才要發生的寫作裡。

說是等等，因為不在預期的範圍，我們沒有打算要寫的，至少，沒有人在乎這件事情上了心。談話間偶然的有趣，在文以載道面前，沒有什麼是難登大雅之堂的，讓孩子著了迷，感覺到有東西從身體裡，血液四面八方的朝外在世界湧出，對一堂寫作課而言，那就是我們可遇而不求的經典。

這種不請自來的經驗，十堂走讀都不見得遇的上一次，況且還是孩子自己留了神，在百無聊賴他沒有覺知的敘述裡，跳出了這麼一句閒談間的話語，我們就在他已完成的作品面前，再完成一個，從一個字而來的，歸結在一個字而去，去向哪裡？每一個書寫這道命題的孩子，都有自己的回答。

孩子的最後一個字，寫心。大家讀完以後，一致的看法是，這篇寫的很情書，但就是結尾的字，座落的含蓄了點，應該有更契合的表達，大家紛紛在這一字之爭中，提出自己的看法。可寫的孩子不這麼想，首先，他不認為自己寫的有情書感，他很直接的說，「我根本是亂寫的，哪有可能寫出情書啊！」意思是他沒有放那種小情小愛的心思在這場書寫裡，抽到的句子他都揣摩不出來是什麼意思，模模糊糊的回答了，就成了一封情書了嗎？其次，也包含了這之中，孩子之於自己作品的不同意。他問我，到底怎麼樣算寫的好？他自己覺得寫的普通，而且他根本沒認真寫，大家為什麼覺得好？他對自己的產出感到困惑，對我們一致的積極盛讚，感到尷尬不已，他甚至覺得我們有些故意，在寫作面前心虛的一覽無遺，孩子碰觸到了寫作之於自己，究竟是什麼存在的議題。

覺得自己德不配位嗎？

孩子露出要我不要再對他說出他會問那是什麼意思的表情，但同時他也聽進去了，德不配位之於自己是什麼意思。突然明白了什麼的表情，是無法騙人的，孩子或許並沒有完全明白德不配位是什麼意思，但他全然明白寫的好或不好，其實是一件與他人無關的事情。

要我自己覺得好，才是我寫的好。

孩子沒有寫作的熱情，長久參與寫作課，百分之百的開心，都來自與共的人，但也沒有形成強大的誘因，為了要和大家一起，就在寫作上努力。這是最好的地方，孩子對自己很誠實，表裡如一，因而在面對他並不感同身受的讚美時，他不同意，他就不收。

先跳出來的反應是，「大家是不是搞錯了什麼，我是隨便寫的耶！」然後才進到思考裡，「大家對於寫的好的標準是什麼？」、「我哪裡寫的好了？」、「我的字寫得很亂而且還有錯，也算得上好嗎？」最後，孩子會自動進入自我評價機制，認真的看待自己的心，在寫作面前，是否全心全意？

全心全意，是態度，是對於一項事物的可敬，雖然我不懂你，甚至也沒有好感喜歡，但是我尊重你，因而當我決心碰觸的時候，我沒有任何隨便的等閒待之。可孩子並不如是，他心裡清楚，也再三表達出來，自己只是隨便寫寫的。但孩子口中的隨便，倒也不是落棄的版本，不是胡亂興風作浪，只是囫圇吞棗、不求甚解，因為他沒有興趣，他沒有心思放在文字身上，去和自己好好談一談。但因沒有用力而船過水無痕的書寫，水深的力到在潛，作用力是孩子自己也想不到的大帆回港，收的盡是他受寵若驚，可又不完全想拒絕的一些之於自己的真確。

我是想寫，還是想寫的好？

孩子其實不是第一次有這般大家都同意叫好的作品，但這是第一次他沉下心來，回問自己這個問題。似乎不是無法寫的好的，那要為這可能寫的好而寫下去嗎？問題還有另一個層次，就算寫的好，但我想寫嗎？如果反過來問，就算我寫的不好，我會不想寫嗎？答案都沒有絕對，孩子依然在迷茫的大海裡浮沉，可他看見了一絕對事實是，喜不喜歡不能拿來架在寫作的前面，我想不想寫才是我決定做這件事情與否的依歸。

孩子仍舊困惑著，下了課已經在吃肉圓的他，還追著我問這個問題。我小小聲的對他說，「你很高興吧，不只是我說你寫的很好，而是大家都一致同意。」孩子被說中心事的表情，和他明白一件事物的真諦一樣，都會瞬間停住眨眼，然後聚焦眼神在鼻子上。

他想確認的不是他到底寫的好不好這件事情，而是大家都有收下那個儘管不那麼努力，但也竭誠的朝自己的快樂活著的那個自己。他很清楚自己在這場書寫裡用了幾分力，而寫的怎麼樣本就見仁見智，但是有一個他很在乎的東西被大家看見了，他要確認每一個人都是真心的，他才要收下這些讚美，而收下的方式不是更認真回應寫作，而是更真誠的做他自己。

文字，是就連只是寫下一個，也無法對別人說謊的。孩子初段的寫，確實是拼拼湊湊，但寫到中段時，那個想寫的東西到來了，雖然只有一瞬，產出也不過三兩句，但他知道這兩三句話，是真的自己付出了真心而到來的，他要確認的是大家看見的是這份他為自己獲得感動的真實，而不是偶然寫出的很好的作品。

其實就是那三句話

這下懂了吧

失去的是你的心臟

心⋯⋯⋯⋯沒有臟

這就是在這場寫作裡，孩子對自己的全心全意。我們都看見了，並為之喝采。重要的不是寫出多好的作品，而是你在寫作裡，和那些可遇而不可求的自己相遇。不過，很幸運的是，我們總是能做到，寫的好並讓寫下的文字帶我們去遇見喜歡並且同意的自己。因為我們相信在凡事都是兩全其美，而我們只要在書寫裡快樂且自由就好。

小文青，把寫作帶進生命，讓孩子帶著書寫長大，長成自己同意也喜歡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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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夏。自由書寫營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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