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漫長的電影一直都莫名的毫無抵抗力,拋卻三幕劇結構的制約框架對我而言才算是真正實質意義上的,履行影像這一媒介優越之處的第一步,至於該如何更加昇華在這前提建立之下的作品,便是作者呈現藝術價值和思想的空間。平心而論,單純只用公路電影來提點溫德斯的作品是稍有不公的,確實所有的角色們都在一個點和一個點之間的過程中相聚、離散,毫無定性的鬆散架構也進一步導致觀眾在觀影之下所衍生出的共感,即是全然無目的性的迷茫,只有透過浪跡天涯這樣的肉體磨難方式才足以使現代社會下所壓抑的靈魂得以全然解放。 溫德斯對於影像的理解和應用基本上已大抵貫穿他的作品脈絡,但不同於漢內克和柯能堡將其作為現代化下的漠然和暴力的映射、決然的靈肉同化,又或是如同阿巴斯那般的強烈反身性來進一步重構電影和觀眾的既定關係,溫德斯所做的僅僅只是紀錄,如同無比的強調影像這個媒介所獨有的特質一般,並將事件發生的當下凝滯成可供追憶的時間模型。
《直到世界末日》卻彷彿顛覆了過往溫德斯的媒介導引,影像成為純然的預言式機器,車用GPS、視訊通話或甚遠至夢境記錄和使盲人可視儀器,科技從某些角度來看也同時能側寫出當時人類的生存困境:80年代末,蘇聯的解體和冷戰結束的同時也再加暴露社會主義的潰敗,接踵而至的是蔓延到全世界的資本現代浪潮。而從更加現代的今日回望當年溫德斯的預言或許能得出更為透徹的體察,整個世界基本上已被影像所完全覆蓋,成為一片可供觀看卻也同時更為模糊難以辨認的圖景。溫德斯在本片所關注的,區域之間的訊息傳達,從過往的文字信件,如今已置換成快速便捷的通話甚至視訊,地方的神秘性和陌生感在影像的輔助之下消失得無影無蹤,至此,溫德斯一直以來所不斷試圖傳達的「旅行」這一本質,看似已毫無信服之力。 為此,這也或許是《直到世界末日》如此漫長且規模如此之大的原因,「公路」在被解構成國際化的諜報迷情,角色的所見和所聞都指向了使人「可視」甚至做為沉迷其中的科學論證,這或許是場終極的旅程,卻也是溫德斯最後的壯遊,唯一留下的大概就只剩那些代表前千禧世代的音樂集和笠智眾的自然療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