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秘密生活(4)

素華也未跟其他同學一樣選擇住學校附近，而是和專科畢業後到台北工作的大姊，住在興隆路巷子裡頂樓鐵皮加蓋的老舊一房一廳一衛。

原本是大姊和同事分租，房裡兩床單人床、兩張小書桌、兩個塑膠衣廚，廁所兼浴室相當迷你，小小的空間塞著馬桶、洗手台及淋浴用蓮蓬頭，僅容一人能在裡頭活動。

至於一坪多大的迷你客廳，鋪著塑膠軟墊，加上長條抱枕、折疊桌，便宜三合板組的成小櫃子放著電鍋、電碰爐，可以湊合著生活。

大姊同事8月結婚搬離，剛好素華考上世新大學，興隆路到木柵有公車，距離不遠，從小愛護素華的大姊自然提議一起住，素華不假思索的答應了。

阿媽一連生了三個女兒，素華排行老三，重男輕女的阿婆（客語：祖母）嫌棄媽媽肚皮不爭氣，未替家裡生男丁傳宗接代。

家中大小事全由年輕守寡養大一女一男的阿婆作主，阿婆心疼阿爸種山兼打零工收入少，要養這麼多口人太吃力，收了2萬元紅包，把素華送給同村連生兩個男生的富裕人家當養女，減輕家計壓力，自我安慰這樣也可以讓無緣小孫女在好人家成長。

比素華大5歲的大姊在小妹被送人時已有記憶。阿媽時常說，大姊連續一個星期每天哭著跟阿婆說：「還厓老妹，厓愛去佬老妹攬轉來！」（客語：還我妹妹，我要去把妹妹抱回來）

哭得疼愛大姊的阿婆心煩，恐嚇說：「勿莫叫，再擱叫，厓拿竹修子打你哦！」（客語：不要哭，再哭，我拿竹子打你）

大姊瞪著大眼睛，哭著問阿婆：「妳麻嘿細妹仔，做麻給按惱細妹仔？」（客語：你也是女孩子，為什麼那麼討厭女孩子？）阿婆被問得更加惱怒，真的拿起牆角竹子狠狠地打大姊，大姊哇哇大哭，阿媽默默流淚。

直到趁農閒離家到外地當建築工的阿爸回來，大姊怕觸怒阿爸，才不敢再提要抱妹妹回來。

未料，素華6歲時，養父家道中落負債，借酒消愁家暴，導致養母逃家，養父無力照顧年幼的素華，決定把她送回原生家庭。

素華送人第三年，阿媽鼓足勇氣再懷孕，終於生了小弟。聽大姊說，當養父前來商量此事時，阿婆正好不在，阿爸、阿媽怕阿婆不肯，第一時間不敢應允，回答要跟阿婆商量，過兩天回覆。

養父走後，阿爸、阿媽跪著求阿婆讓他們帶素華回來養，阿婆皺著眉頭想了很久，才跟阿媽說：「算命先生講，將阿華送人就作得『送花接子』，『送花』後看妳弓孫子份上，厓就勉強同意。」（客語：算命先生說，把阿華送人就可以「送花接子」，「送花」後看妳生孫子份上，我就勉強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