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外,看到她明亮的眼中,帶著一絲笑意,不疾不徐地走上前來,打開門。清新卻不失自然的空氣,溫柔地撫過鼻尖,鵝黃穿透過晶瑩,盈滿整個空間。她搬了張椅子,順了順閃著陽光的棕色髮絲,拍了拍素色棉麻上衣。「好了,我們開始吧!」
「她」是我的畫畫老師,大學畢業兩年後,成立了一間自己的畫室 —「快樂轉圈圈」。我第一次見到她,是小學三年級,她總是開朗並且溫柔地看待任何事物,「我也想成為這樣溫柔的人。」從上完她的第一堂課後,我就一直這麼想著。
「大學畢業踏出校門那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會。」她笑笑的,雲淡風輕的說著當時的茫然。
大學畢業後去畫室打工,從三、四年級一路教到高中升學,一直覺得這不是她那麼喜歡的事。「一次偶然的機會,我遇到了兒童美術,發現原來這很有趣。明明課程設計都一樣,每個孩子畫出來的卻都不一樣。」一提到兒童美術,即使戴者口罩,也能從閃閃發光的眼睛,看到不自覺勾起的嘴角。
兩年後,家裡剛好有一間空房子,她也覺得是時候有個正式的工作了。「不如自己創業看看吧!」她這麼想著。很幸運的,因為沒有房租問題,可以隨心所欲地設計自己想教的、喜歡的課程,「如果當時家裡沒有房子,需要租或是買房子,或許現在的畫室就不會長這樣了。」家人也很支持從國小到大學都讀美術體系的她,創業初期,沒什麼收入,每天早上依然提醒她要認真上課。她說,「我媽媽從小就這麼跟我説:『妳如果要做一件事,就要把它做到好。』」
「大學時發現,有很多人在某些領域就是有天份,我再努力也不一定可以超越,這件事讓我感到很挫折。」她無奈地笑了笑,「但這也讓我了解到,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閃亮亮的特質,自己也會有別人無法超越的特質。」她現在學習人類圖後,更深深地明白,世上沒有的人設定是一樣的,每個人一定有一個屬於自己的位置,等著被找到,等著你為自己點亮。
剛開畫室時,看了國內外的畫室,喜歡這間風格,喜歡那間的某個元素,卻不知道教室裝潢、課程設計應該要是什麼樣子,才可以讓大家都喜歡。後來她才知道,做自己喜歡的風格、設計,自然會有人喜歡。我想,做自己也是一樣的吧,活出自己喜歡的樣子,那麼別人喜不喜歡你,似乎也不是那麼重要了。
「這對我來説是很大的轉折,也讓我有機會可以提升自己。」
幾年過去,畫室學生越來越多,她也被檢舉沒有立案。「這對我來説是很大的轉折。從舊教室到新教室,也讓我有機會可以提升自己。」原本的畫室,沒有辦法立案,只好重新找一間新的房子開畫室。幾經波折,好不容易找到了房子,卻需要每個月還房貸,也因爲立案,需要有更多的基本開銷。原本可以使用成本較高的材料、可以自由設計課程,現在因經濟問題,設計課程時須考量到成本,以及什麼樣的課程可能會有比較多人想報名。
「想把事情做得更好,所以不斷嘗試,不斷改進,我認為這是教學中最有成就感的事。」因為換教室後,空間變大,讓她開始嘗試做更多不一樣的課程。從兒童美術,到高中升學、從冬令營到夏令營,在過程中,持續地學習。「開了這麼多課,我最喜歡的還是兒童美術。」她捋了捋髮絲,有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看著她,我感受到了她內心的澎湃。我想,她是真的很喜歡做這件事吧。
「遇到挑戰、遇到挫折時,我可以很快地就接受它,然後把它當作一個學習。」
2021年5月,政府宣布補習班不得上實體課,這也讓她思考應該用什麼方式繼續教學。與一般學科不同的是,美術課很難線上教學,因為很多時候需要視學生狀況調整。所以她想到,「不如我們把困難的部分先做好,這樣學生也比較不會有問題。」她眼角閃過一絲自豪。畫室老師們,從材料包,到錄影、錄音、剪輯,全部一手包辦。而這個經驗,也讓她們在往後的課程中,可以縮短課程時長,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其實成立畫室後,我一直都遇到一個問題,就是跟人相處。」她說,和學生相處,和其他老師們溝通,很多事情都跟想像中不同。
真正成為了「老闆」這個角色後,才慢慢開始學習如何當一個「老闆」 。
「我最一開始,想當一個溫柔的老闆。希望可以把員工當朋友一樣的相處,希望與員工意見不同或是員工有事情沒有做好的時候,都可以和平的處理。」她垂下眼簾,似乎對於自己感到有些無奈,輕輕地嘆了嘆,重新吸了口氣說,「但我後來發現,不能將員工視為朋友。因為員工也會因為我立場的模糊而困擾對我的想法和態度。」
「最難的事情是要在乎每個人的感受,又要當回老闆的角色也在乎自己的感受。是員工還是麻吉,角色的轉換真的不容易。」
而在教學過程中,若發現自己不足的地方,她會利用空閒時間,去其他教室上課、進修。「我想,如果一個人真心熱愛教學這件事情,他會不斷反省、調整,不斷進修、突破。」成立畫室以來,她就這樣遇到問題,然後練習溝通、練習與人相處、練習突破自己。
「我想讓藝術生活化,我想讓所有人重新認識藝術。」
「以前剛成立畫室,我連假日都在工作,但我某天突然意識到,這樣子不對,我需要休息。」她每週五固定會去頌缽,不只因為她可以休息、放鬆,也因爲頌缽老師可以給她很多建議,尤其在人與人相處上。
每週六下午不上課,我想那是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時間,一個只屬於她自己的,孤獨的時間。也許上瑜伽課,也許逛展覽,也許就跟大家一樣,去某個巷口新開的咖啡廳,聞著空氣中的咖啡氣息,點一杯咖啡,看著熱咖啡上的煙霧,繚繞,什麼都不做。
她說,很多課程的靈感,其實源自生活。「或許我只是去餐廳吃飯,但餐廳端上來的菜說不定就能讓我產生靈感。」通常,在她獲得靈感後,會去網路上搜集資料,看看美國的畫家,看看韓國的工作室,從中擷取喜歡的元素,再設計成適合各年齡層的課程。「設計課程對現在的我來說,已經游刃有餘。」看著她毫不掩飾的自信,我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回神。
最近,她偶爾會去國小代課美術課,「我覺得很有趣,因為這讓我看到很現實的一面,學校美術課的資源很有限。」當她去學校上課時,很多孩子給她的回饋是,原來美術可以很好玩,「這跟老師還有引導的方式有很大的關係。」她帶著點可惜的語氣,緩緩說著。
「所以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用自己的力量,讓學生、老師,讓所有人,重新定義美感,重新認識藝術。」
後記
「哈囉,是芯宇嗎?」「對,老師好。」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她看起來有些青澀,卻不失開朗。空氣中的精油香氛,現在回想起來似乎還是可以聞得到,燈光溫柔地照在紙上,明亮卻不刺眼。
因為畫室剛成立,學生並沒有那麼多,所以我時常上一對一的課程。而這也讓我可以很近距離地看到她講話時的表情,雖然她的神情顯得有些慌張,但她依然專注地示範、溫柔地講解。她對教學的熱情,就在第一次上課時,便深深地吸引了我。
經歷了這麼多風雨後,她的笑容依然如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樣開朗,那樣溫柔。
作者簡介
一個很雙魚座的少女。
總喜歡幻想自己在工作室,陽光從窗外灑進來,照在畫上。
總喜歡一下課就衝出教室,邊跳舞邊走在去練舞的路上。
總喜歡坐在書桌前,
想著,月光和路燈誰比較亮;
聽著,耳機中最愛的旋律;
看著,讓人眼眶泛紅的小說;
寫著,療癒自己的文字。
這是我,一個很雙魚座的少女。
溫柔而堅定的亮孩 周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