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夠格和其他生命一起生活了吧？

自從我開始決定要清掉爸媽的東西，轉眼間剛好超過一年。一直到前陣子，我一位認識超過１０年，彼此自覺和對方不是那麼熟，卻又很有信任感的朋友Ｗ來家裡，陪我一起丟掉幾個家具、打開幾個箱子後，我才更正視到想穩定下來的自己。

嗯。我曾經是個心裡覺得只要被我所喜愛或喜歡我的人，都會被我拖累的厭世女。很難不這樣想吧，畢竟我是親自在父母放棄急救的文件上簽名的小孩、也是最後在殯儀館冰櫃前面確認他們身份的人。爸媽留下來的狗，也在陪伴我一陣子後，在我懷裡離開；曾經我帶了很多植物回家悉心照顧，卻在某次心碎離開台灣後回家，發現他們幾乎奄奄一息（不要害怕，最後有熟悉的朋友來家裡把植物都救走，現在有些還好好活著）。

甚至我過去的一隻貓，也在我心裡浮起想出國唸書的想法時，在某個夜裡離開家裡，數天後被發現時已經沒有生命跡象，當時也是10幾歲了。

這些曾經陪伴我度過各種低潮難關、我熱愛著的生命，最後都像煙霧一樣地離開。所以我有好一陣子，都不太敢親近新認識的人。

Ｗ來我家住了幾天，在我們打算一起清掉我爸媽留下來的幾件傢俱時，我才很坦白地告訴他這些事情。他其實聽完後，什麼話都沒有多說，他說有時候要自己做這些事情的確不容易吧。然後隔一天，我突然振奮精神，唏哩呼嚕地開始動手把那些家具裡擺放的東西全部清出來打包，再和他一起從公寓五樓，搬到一樓。

清空那些佔據許多空間的傢俱時，我心情非常複雜。我能想起全家人曾經一起生活的片段，也想起最後一些不是那麼舒暢的照護生活。當我和W重回家裡時，我指著角落兩個箱子，依然不是很想面對。Ｗ小心地說，「不然我來拆，你可以不要看。如果你願意相信我，我可以幫你決定你該不該留。如果你真的不想拆，那我也先幫你把這兩箱搬出你視線外。」我思考了一下，點頭讓W動手。

箱子裡面，果然是許多能勾起我各種情緒的書與物品。可能是因為距離最難過的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也有可能是因為剛好身邊有朋友在，又或者其實我已經準備好要向過去告別，我心裡的情緒起伏並沒有這麼大。

那天，W和我，兩人斷斷續續地聊到清晨。

睡一覺起來後，我站在自己家，終於覺得，繼勇敢處理掉祖先遺照後，我再次放下許多糾結的過去。

那種覺得自己不配擁有任何需要被照顧的生物或植物的想法，也變得很微弱。

說來很奇怪，覺得自己不夠格的每一刻，也同時間地在影響我的各種關係。一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有感覺，可以在無法面對時稍微逃避，但最後鼓起勇氣面對時，也許才能發現這一切都沒自己想的如此絕望與恐怖。

最近，我家出現了兩株植物，他們都是超級好養，能讓我偶爾離開個三五天都健健康康的選擇。我看著他們，感受到難言的療癒感。說來奇怪，最近這一年出現在我生命中的新角色甚至是植物，都有這樣的特質：我只是和他們待在同一個空間裡，什麼都不做，就覺得自己在慢慢滿血回歸。

所以，我那種覺得自己不配擁有動植物的中年危機，也許正在悄悄消散。我可以學著不要在面對想珍惜的生命時，轉身逃跑或先行破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