機智時刻 - 難忘的一分鐘

這是一段很久以前發生在我眼前的經歷，全程只有短短的一分鐘，但卻讓我印象深刻。

此事當事人有兩位，親眼目睹的人連我在內有四人。雖然事隔多年，我們見面有時仍會笑談此事，不過我們心中都有不可言說的默契：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在其中一位當事人面前拆穿此事原委。

為了保護當事人關係和諧，我會把人物身份年齡略做調整，但是故事內容全部屬實。

好友存紀和我是國中同班同學，從高中到大學我們又一直同校，彼此感情就像兄弟一樣，我們經常到對方家裡走動，家人之間也彼此熟悉。

在大學期間某天下午，我和存紀從外面打球回到他家，我們一進大門就看到張媽媽和存紀妹妹存如兩人在客廳打掃非常忙碌。

張媽媽看到我們回家，連忙吩咐說：「哎呀，看你們滿身大汗的樣子，不要在客廳坐下來，廁所也不要弄髒啊！」

存紀一邊擦汗一邊不解問張媽媽：「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幹嘛現在整理客廳啊？」

存如在一旁沒好氣的對存紀說：「哥剛剛打電話回家，他說他和女朋友在家附近，他會帶女朋友回家坐坐，媽講完電話之後就忙著切水果打掃，還把我抓來幫忙，哥也不早點跟我們說，他真討厭！」

存良哥是標準學霸，從小到大表現優異，一直都讀名校，大學期間他和班上女同學戀愛，兩人感情很好，張家家人都很喜歡存良女友，把她視為未來張家媳婦。

不過後來存良哥出國留學，他和女友兩地分隔感情變淡，聽說存良哥為此意志消沉一段時間。他學成返台後在一家知名企業工作，獨自在公司附近租房生活。

我聽到存如這麼說，連忙問張媽媽：「我不知道存良哥交了新女友了耶，他們交往多久了啊？」

張媽媽一邊掃地一邊回答我：「我也不知道，聽小良說他們是公司同事，小良快三十歲了，也該定下來了。」

說時遲那時快，門口門鈴響了，張媽媽趕緊把掃把畚斗拿回廚房放好，存如也把抹布放回牆邊櫃櫥上，存紀等張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就去打開大門。

只見門口站著高大的存良哥和他身邊身型嬌小的女友，她笑容滿面望著客廳中的我們。

張媽媽笑著朝女生走去：「歡迎啊，小如去拿拖鞋給客人穿啊！」

存良哥站在女生身後，他的目光注視到客廳牆上懸掛的那幅照片，突然面色顯得非常緊張，只見他連忙對女生說：「好啦，你說要來我家看看，現在你已經看到了，我們可以離開了！」

女生滿臉困惑表情看著存良哥，張媽媽也很不解的樣子，她搖頭笑著對存良哥說：「媽水果都切好了，吃點水果再走吧！」

存良哥看起來去意已決，他一手牽著女友的手，另一手打開大門轉身對張媽媽說：「我們先走了，下次再來。」

女生滿臉歉意回頭對張媽媽笑著示意，接著他們兩人就消失在門外，還可以聽到他們走下公寓樓梯說話聲和腳步聲。

這時我們四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話。

存良有點生氣說：「哥這樣子太不像話了，他在耍大家嗎？」

存如看起來也蠻激動的樣子：「是啊，害我們白忙一場！」

張媽媽倒坐在客廳沙發上，一言不發，我看著她，同時也看到了沙發上面那幅照片：「剛才存良哥眼神看到這幅照片有點怪怪的。」

張媽媽轉頭回看，我們四人眼光看著照片那一剎那異口同聲發出了「啊⋯⋯！ 」的聲音。

這張照片其實沒有什麼稀奇，就是很多家庭都看得到的全家福照片，那種全家穿戴整齊找專業攝影師拍攝的溫馨合照。

照片中張伯伯張媽媽端坐在前面，存良、存紀、存如、還有婉靜四人站在後面。

婉靜是存良哥那位曾經論及婚嫁的前女友。

存紀首先發聲：「媽，你怎麼不把這幅全家福照片拿下來啊！難怪哥會落荒而逃了！」

「哥難道沒有跟新女友講過婉靜的事嗎？」存如馬上為張媽媽辯護。

存紀正想回嘴，我連忙打岔說：「這些年出入你們家這麼多次，我也沒有特別注意到這幅全家福照片，應該是好幾年前拍的吧？」

張媽媽有點懊惱說：「婉靜和小良前幾年分手，我總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重修舊好，這幅全家福照片我沒有想移開，它就這樣一直掛在客廳四、五年，今天完全是我疏忽了，沒有想這麼多，唉！」

存紀也嘆了一口氣說：「哥出國深造前夕那天晚上，全家一起在外面聚餐，婉靜也來了，飯後我們一起走到旁邊照像館拍全家合照，婉靜自然而然跟我們站在一起拍照，那時誰會想到他們以後會分開呢！」

這時電話鈴聲響起，張媽媽坐在沙發上順手接起電話。原來是存良哥打來的電話，他好像講得非常激動，張媽媽也氣急敗壞提高聲量回應，他們講了幾分鐘張媽媽才掛電話。

張媽媽看到我們三人都盯著她，她就跟我們大致說了一下，我們才了解這事的前因後果。

這天存良哥和女友在外約會，他們走著走著剛好離家不遠，女友突然說想來家裡看一下，存良哥那時想到了客廳掛著這幅不妥的合照。

但是當他從公用電話打電話回家告訴張媽媽的時候，女友一直站在他身邊，存良哥不敢明說要張媽媽拿下那幅有前女友的合照，只能含蓄跟張媽媽說他們待會回家，希望張媽媽＂整理＂一下客廳，希望張媽媽聽得懂這種暗示。

張媽媽個性爽朗大而化之，當然沒有聽懂存良哥的弦外之音。在她心目中＂整理＂客廳就意味著打掃地面擦桌子，壓根沒有想到婉靜身影還停留在牆上那幅全家福照片中。

存良哥和女友匆匆離開之後，女友十分不滿他的態度，兩人在路上幾乎爭吵起來。

存良哥急中生智瞎掰了一個理由，說他們張家長輩非常重視禮數，他進門時想到女友第一次上門拜訪不應該空手而來，這樣張媽媽會留下不好的印象，所以存良哥才急忙把女友帶走，他們準備買了伴手禮再回家𥚃坐坐。

存良哥趁著女友找洗手間上廁所空檔，急忙找公用電話打電話回家，要張媽媽務必趕快取下這幅惹麻煩的合照，他們買好水果禮盒之後會馬上再回家坐坐。

聽完張媽媽說明，存紀和我二話不說兩人站上沙發一起把那幅全家福照片取下來，那照片掛在牆上好幾年，牆面留下了相框移走的痕跡。

張媽媽趕緊回臥室尋找其他可以掛在牆上的替代品，存紀連忙把全家福照片收到儲藏室，張家三人忙進忙出，我一直夾在他們中間也有點奇怪，於是我跟張媽媽說再見，向存紀存如點點頭就先行離開張家。

後來聽說存良哥和女友第二次返家，她帶著當時盛產的芒果禮盒給張媽媽，張媽媽熱情招待存良哥女友，大家留下美好印象。

存良哥和女友穩定交往幾年之後，他們結婚成家，婚後陸續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小孩，生活穩定美滿。

前幾年有次我在存紀家聊天，剛好存良哥也在他家，大嫂那天回娘家不在一起，我趁著機會難得，向存良哥詢問一個一直在我心中的問題：「存良哥當年帶大嫂回家，看到婉靜那幅合照還在牆上，你怎麼能夠那麼鎮定化險為夷啊？」

「還化險為夷呢！哈哈，我當場心裡涼了大半截了！」存良哥笑著回答我。

我問存良哥：「你那時都沒有跟大嫂交待以前情史喔？」

存良哥微笑說：「我當時輕描淡寫提過大學時期交過女朋友，但是交過女朋友是一回事，萬一她看到全家福照片掛在牆上又是另一回事，這是絕對解釋不清楚的事情！」

存紀聽到我們的對話在一旁插嘴：「還好當天我們把全家福照片拿下來，後來我才發現大嫂原來是標準的醋罈子呢！哈哈！」

存良哥用手推了存紀一把：「你胡說些什麼啦！」

這時存良哥手機鈴聲響起，存紀笑著說：「你看，大嫂打電話查勤來了，哈哈！」

存良哥馬上把手指放在嘴唇前做了不要出聲的手勢，他按下接聽按鍵柔聲說：「老婆大人，你回家了嗎？⋯⋯我在弟弟家，待會就回家喔！」

存紀和我在一旁憋笑憋到內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