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梁譯莎翁，兼論押韻

讀了半天《戰國文字通論》，有點累，於是找了莎士比亞的《羅密歐與茱麗葉》來讀，放鬆、休息（一般人可能難以理解這種休息方法，但對我而言很有效）。

手上有兩個譯本，正好是魚與熊掌之苦。右邊是梁實秋譯本（下稱梁譯），左邊是傅光明譯本（下稱傅譯）。

梁譯的優點在於梁實秋將原文押韻句譯為中文時，仍然使它以中文的形式押韻。我的英文程度不佳，沒有資格評論梁譯在押韻的同時，是否還能貼近原文意思。梁譯的缺點：書是簡體，且沒有英文原文可供對照。簡體字對我來說不是一種障礙，而是一種閱讀時的字體美感問題。

傅譯的優點正好補足梁譯的缺點，傅譯用正體字印刷，又有原文可對照，其缺點則是原文押韻句譯為中文時不能保留押韻。

我先讀梁譯，欣賞梁實秋的語文能力，其次讀英文原文，我當然是草草了事不求甚解，最後讀傅譯，但傅譯的白話翻譯無法滿足原文的押韻美，因此再回到梁譯，讚歎其遣詞造句的功力何等高深！

以下試舉一例，是羅密歐初見茱麗葉時說的話：

原文：

The measure done, I'll watch her place of stand,

And touching hers, make blessed my rude hand.

Did my heart love till now? For swear it, sight!

For I ne'er saw true beauty till this night.

梁譯：

等舞罷我要注意她站立的地方，

攙著她的玉手使我的粗手生光。

以前我可曾戀愛過？否認吧，我的眼！

真正的美人我今晚才初次看見。

傅譯：

跳完這圈舞我就到她身邊去，

牽她纖指為我粗礪的手祝福。

可有愛？眼睛否認發過誓言！

今夜她是我從未見過的美麗。

哪一個譯本比較好，完全是見仁見智的，可是我會比較喜歡梁譯，至少在講求押韻這方面，看到梁實秋的鬼斧神工。

順便談談我對押韻問題的看法，其實押韻是一種誦讀或吟唱時呈現的音韻美感，有時候文學家或詞人、作者在講求押韻，便會犧牲文法，以倒裝來配合押韻，也就是平常我們不會這樣說話、作文，例如〈海闊天空〉：「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以歌詞意思而言，我們實際上會說「誰人都可以背棄理想」，但為配合音韻，犧牲文法。

犧牲文法還算小事，大部份才力不足、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不止犧牲文法，甚至要犧牲文意。例如〈我的宣言〉：「共你漫遊在天邊，看着低窪」，這是完全荒謬的景象，「低窪」是一種地形，套入歌詞，像是說「跟你看着一灘濁水」，其俗無比。我認為應當改作「共你漫遊在天邊，看着櫻花」，合情合理合音合韻，意境優美浪漫。「看着低窪」便是一種既不合文法亦犧牲文意的、最糟糕的例子。

扯太遠了，還看莎翁。

2019.1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