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02|閱讀時間 ‧ 約 24 分鐘

我們看到的不是我們看到的,而是我們想像的。《心向群山》


「我沒辦法告訴妳,這座山讓我有多著迷。」

──喬治.馬洛里(George Mallory)


如果要提出一本這兩年來對我影響最深的書籍,《心向群山》是不二之選。這本書就像再再出現在馬洛里生命中的聖母峰,每當我閱讀與山有關的作品,羅伯特.麥克法倫(Robert Macfarlane)的書寫總會不知不覺潛入思緒。

寫下「山」的轉變:從贅物到聖杯

麥克法倫自己在書中曾直接言明,這本書的目標為「試著要解開那些想像高山的方式是如何隨著時間而出現轉折」。透過接近三個世紀的各式文獻資料,《心向群山》呈現出西方社會主流觀點中的「山」是如何從「地球上的巨型贅物,對地表既無用途也無可觀之處」變成人人心嚮往之莊嚴的自然神殿。其轉變之大不僅令人嘖嘖稱奇,更使讀者感受到文化洪流那沛然莫能禦的強大威力,我們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悲劇發生:

前人對高山地景的情感與態度所合成的綜合體一路傳到馬洛里之手,而且是早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經遺贈給他,並在很大程度上事先決定了他對這一竊的反應──這一切的危險、魅力,以及意義。

失落在聖母峰的馬洛里,在麥克法倫的筆下成了這場文化洪流的祭品,但同時也昇華為最佳的宣傳與象徵。正如馬洛里的老友楊恩對他的稱呼:「加拉哈德(Galahad)」,當「山」在大眾的眼中幻化為眾人所追尋的聖杯,那總會有前仆後繼的騎士踏上這條追尋之路。而現實一如神話,最純潔的追尋者讓自身與神話融為一體,絕塵而去。

文化差異與反思

很難想像,面對「山」時那些稀奇古怪、偶而也有些滑稽的想法與回應,在過去很長的一段時間中是西方社會的共同想法。讀著那些來自百餘年前人們的紀錄,一方面讓人趣味盎然,一方面也使人對所謂的「個人喜好」有所警覺,這在某個程度上這是否也不脫所處環境無意識的層層堆疊?忽然間,麥克法倫在《心向群山》中寫下的這段文字,竟多了點「緣起性空」的味道。

我們對於風景的種種反應,主要是文化的成果。那也就是說,當我們看著一個景象,我們看到的並不是景象本身,而主要是我們認為自己看到了什麼。


同樣的理由,東方社會對「山」的想像,必然也與《心向群山》鎖定的討論範圍有著頗大的差異。至少華人社會自古以來對「山」的看法便與西方不同,行筆至此,腦海想起李白便曾在〈夢遊天姥吟留別〉中的句子:「列缺霹靂,丘巒崩摧。洞天石扇,訇然中開」。這首詩寫他夢遊壯闊的天姥山尋仙,雖然山勢壯險,卻再再與李白想像中夢幻的仙人相,「山」帶來的感受與西方人截然不同。近來讀《登一座人文的山》,不只兼論東西方,更補上台灣本地的歷史脈絡,頗能在此與《心向群山》相呼應。

小結

麥克法倫非常清楚,一本書的篇幅本就不可能完整理出人類文化的轉變痕跡、遑論說清「山」對人們那無可言喻的魅力與召喚。相對於汗牛充棟的史料所帶來的窒息感,麥克法倫刻意在每一章中都寫下了與主題相關的個人體驗,讓讀者得以透過他的個人視野檢視這些主題,而這也將《心向群山》提升為當代每位讀者都能有所感悟的經典,而非只有大量資料的堆砌。

畢竟縱使人對「山」的感受有其過往的文化脈絡,每個走入山間的人都依然保有自己與山的那份秘密約定,這份促使人們不斷走進山中的真實動力,或許自始至終都不可能為外人所知,正如麥克法倫在全書結尾寫下的那場奇妙相逢。

那是在大雪紛飛的花楸樹山(Beinn a’ Chaorainn)中,他在山徑上偶遇一隻黑尾的雪兔,一人一兔相視良久。在孤寂的雪中,原本平行的生命意外交集,那是一份悸動,也是一份驚奇,杳無人煙的雪山自此有了無人能知的意義。


原載於:【讀者舉手】我們看到的不是我們看到的,而是我們想像的。《心向群山》 - Readmoo閱讀最前線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從 Google News 追蹤更多 vocus 的最新精選內容

羅馬薩滿的沙龍 的其他內容

你可能也想看

發表回應

成為會員 後即可發表留言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