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完整後—對話．和解

前陣子整理東西，翻到一張幾年前隨筆記下當時的心情，看筆跡，大概是以相對平靜的心態在敘述著那時發生的不愉快，因為與媽媽的摩擦而產生的不愉快。

看過我和我媽相處的朋友們，及我媽偶爾會和別人聊起她和我的相處方式，有個朋友甚至只是聽到我想在家跟我媽一起吃飯就能判斷出我們母女感情很好。那些知道我們相處情況的人們，我最常聽到他們說：「好羨慕喔！我也好想這樣。」
我幾乎都忘了，我們也是磨合來的。
小時候幾乎都不在媽媽身邊，加上一個不成熟的爸爸會進行洗腦，塑造自己是個受害者，媽媽是壞人，理智上知道媽媽一定是愛我的，但，除了處理好我個人的迴避型依戀之外，接踵而來的是——當我們相處時出現問題時，一開始的我媽也會用十分銳利的語言豎起防衛，她捍衛自己受傷的心同時也刺傷我。各種「妳就是這樣的人」單方面地去定義我的行為，也會拿我跟她最不喜歡的人比，說：「妳這樣跟我討厭的某人有什麼區別？」或是：「妳果然不是人，難怪聽不懂人話。」之類的。接著就是我不想理她，冷處理，最後互相不說話。
我沒辦法好好的跟一個會在情緒上頭時放大音量且說用尖銳詞語的人好好溝通，於是會等自己情緒先平緩點，再用寫的去表達，告訴她我不喜歡她說那些話，也會寫原因。例如：她說過的哪些話會讓我覺得很難過，覺得她根本就沒有嘗試去理解我就亂下定論而造成誤解；常常把「想死」掛在嘴邊，我曾經因為怕她傷心而堅持活到現在，但日復一日聽她對生命消極的話語，總讓我覺得活著也沒什麼意義。
前陣子聽到她和別人聊起我們之間的磨合期，聽到她說：「其實我不知道那些話很傷人。」我笑出來了。這麼說好像也對，畢竟要是換個人對我說那些話，我一點都不在乎。某種程度上，她確實沒有說出傷害我的話，只是因為有情感、因為在乎，因為她是我媽。也慶幸她是我媽，同樣因為情感、因為在乎，因為我是她女兒，沒寫過幾次的溝通信，我說的那些她都改了。她偶爾還是會為了想爭一口氣而說一些氣話，不同的是，現在我能一笑而過，甚至用些比較輕鬆的方式化解她的情緒。畢竟我知道，她的內心也住著一個受傷的人，她防衛的根本，其實是表達自己的受傷。
她是我的好媽媽，她同時也是個＂人＂，是個需要被溫柔理解、被包容的人。

至於我爸，從他重組家庭的成員，無論是阿姨或是我弟他們那，聽起來都和我的感想一樣，始終如一的，他都是個無法溝通的人。他總認為自己是對的、要聽他的。從他給我的陰霾走出來後，不得不說，也挺感謝的。畢竟作為反面教材，他讓我更加清楚自己要的是什麼，包含，如何健康的愛。
直到去年年底，我才學會怎麼跟他好好、正常的，從他口中聽到沒那麼刺耳的話。
．重新理解
．愛的定義
嘗試重新理解我爸，並從以往的紀錄得知，從他那聽來的話不用細嚼，因為絕大多數都是他自己的課題。他絕對是個心智非常不成熟的大人，會企圖透過打壓去創造自己其實被需要，於是他會抓住機會，教自己擅長的事，一邊說著：「你怎麼那麼笨，連這都不會。」
問他上一次感受到被愛是什麼時候？他說：「沒有。妳質問的口吻很糟糕。」
他還會用一些很拙劣的方式去惹別人生氣，像是惡意解讀周邊人的話語且傳遞給其他人，還會生氣就表示那個人還是在乎的。重新理解他，總結他就是個不擅長表達，心智也沒長大的大人。大概是因為理解了他是什麼樣，最近幾年我爸遇到我的時候，約莫是我過度冷靜，於是我只能從別人口中聽到他在鬧什麼，一旦我站在他面前，他就會表現的像個沒事人一樣，氣也不敢發。

想要聽到他的真心話，又不讓他像刺蝟一樣，於是我問他：「如果以祝福的方式，你希望我成為什麼樣的人？」
爸爸：「健康，圓滿，無憾。」

從他的祝福中可以知道，期望出自於他缺乏的。他確實缺乏健康，病了十幾年。雖然不知道他認為的圓滿是什麼樣，只知道，只要是和他有比較深交集的人際，無論哪一段，他都沒有處理好。至於無憾，怎麼可能無憾？他很愛他的媽媽，但始終沒有擺過什麼好臉色，也沒多陪伴過、甚至理解過他自己深愛的人們。光是透過道德綁架好讓＂孝順外包＂這件事，就夠教會我不少東西，又怎麼會無憾呢？

秉持著，「人無法輕易被改變」及「尊重他人命運」，理解了＂健康的愛＂，不是出自於控制，接受了我爸就是那個樣子，爸爸只是一個名詞。不要妄想去改變他或任何人，就算覺得和他相處的家人很可憐也一樣，那是他們的課題，與我無關。

後來，我夢裡的爸爸，終於不再是拿著刀要追殺我，也不是看見弟弟拿水球砸他獲得＂報仇感＂的愉快，最近出現在我夢裡的他，變溫柔了。夢裡的他，聽我打電話讓我媽來接我，他陪著我下樓，在我旁邊陪我一起等我媽。
其實他沒變，只是我看待他的方式不一樣了。一樣是說真話，也許換個說法，對方比較能接受了，就能聽到自己要的答案。

和解了，與自己的原生家庭裡最重要的兩人。
感覺不再負重前行，感覺一身輕，感覺到，我終於解放自己的內心，終於自由了！

他們還是他們，而我也是完整的自己。

【完整後】
本來想按照順序，從頭開始再寫一次專題。以現在自己＂完整＂的視角回看，重新審視自己，和過去破碎的自己剛好能做個對比。只是突然有靈感，直接從第三站原生家庭開始寫起。＂覺醒＂不是一下子的事，只是蛻去舊的皮，換一層新皮再開啟一個新的篇章。是結束也是開始，是開始也是結束。

祝福每個辛苦的人都能蛻去困住自己的舊思維，對自己好一點的，開始屬於自己的幸福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