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oodbye & Good Luck 我家第一位菲傭姐姐 │ 菲律賓女人困境

我城盛行僱請家庭外傭，俗稱「工人姐姐」。我家第一位菲律賓幫傭是位三十多歲育有三名子女的姐姐。剛剛與完成兩年合約的她送別。她，水汪汪的大眼，擁抱我一下：「我希望一年後能再次申請回來。」

她一直以來也想繼續留在我城，雖時刻掛心兒女，但她說：

「我在這兒比菲律賓自由。」

她在菲律賓大多留在家，受老公看管，許多事也無法做，也沒錢。

「在這兒，我能有自己的工資，有錢買自己想要的，每星期也能跟朋友聚會，四處看看這個城市。」

沒有自主的人生，是怎樣一回事？

尤記得第一個月發工資，她好高興，彷彿從沒看過那麼多錢（而那金額對我們來說，根本不夠多），眼睛閃爍著神彩，臉蛋也裹上橘粉。

半年後，她存錢買了一部iPhone，像個寶一樣愛惜，然後她在Facebook寫道：「終於能買到從前不可能買到的東西。」

還有那些每月買回來的二手衣服；週日放假打扮得美美的外出聚會。

我提醒她：「我城是個五光十色、過多物質誘惑的地方，必須學習自控，否則賺多少也不夠，一瞬間便能花光。」

有時，她凝望我網購的包裹，一件又一件亮麗的新衣服，飄揚在她眼幕裡。

平安夜，我跟姐姐說：「今天你可以晚點回來，不用像平日8時。」她好興奮。然而，晚上7時，她雙眼通紅的回來。

我驚訝她早歸，她說：「老公不許我夜遊，要求我必須早點回來跟他視訊。」

往後的日子，陸續聽見「老公不喜歡我穿短裙」，老公不喜歡這不喜歡那的……

而最後，半年前談續約，她哀怨道：「抱歉，我無法續約了。我老公說，要是我繼續留在這兒，他便會離開我。」

離開？那三個孩子怎麼辦？

「他會帶走兒子，另外兩個女兒給我負責。」

她的所謂老公，實情是「Partner」。菲律賓姐姐大多只有同居「Partner」，而沒有法律認可的「丈夫」。原來在菲律賓辦宗教結婚儀式很貴，很多人負擔不起，所以大多只會同居。因此，沒有「離婚」的法律保障，沒有「房屋」的法律保障，沒有「老公移民」必然把你帶到那邊的所謂保障。

什麼保障也沒有的所謂「婚姻」。

而她卻一直每月以辛勤勞作的工資供給她那懶散老公生活開銷。

古代女子雖卑微，起碼嫁給夫家也有經濟依靠；工人姐姐卻要供養好吃懶做的partner，而沒任何法律保障。

這是怎樣的世界？

姐姐初中時父母離異，父母都不大照顧她，她高中替人打工換取僱主供她讀書。所以，她一直很想成家，高中畢業便與現在的老公一起了。

你後悔嗎？

「會後悔，不想青春期的大女兒步我後塵，希望女兒能讀大學，自給自足……」

她離開前，我請她吃飯餞別。每一次我請她到餐廳，她都會拍攝餐廳環境、食物視頻。

我們習以為常的，對她來說都是新奇的珍寶。

她一直以來只把錢存在家，最後，我再次給她建議：「找個大銀行，把錢存進去定期戶口，每年也能賺取利息，那些錢會自動生長。」我甚至用計算機展示給她看利息總額，她彷彿發現新大陸！原來她完全沒有「存款利息」這概念。

她擔心：「我怕存錢到銀行不安全，萬一領不回來……」

我告訴她，要是一個國家的大銀行都倒閉的話，那個國家也必然大禍臨頭，你也無法獨善其身，那時候還有何需擔憂——

「 If the big banks died, the city would die, and you would be dead. 」

她拿著這兩年的存款回去，在當地已成不同階層了，有心人士也許會接近。

（她的親戚這兩年也試過以不同藉口找她借錢，甚至有威脅的。）

我告誡她：「 Learn Before You Act. 」到圖書館借書看，學懂再決定。

「股票你還不懂，便絕對不要聽人說亂投資。否則，你會失去所有。」

她大力點頭，彷彿只有我的話，才不是騙她。

她離開的最後一晚，我跟女兒說：

「姐姐的子女已經兩年沒見媽媽了，你說，他們會否十分掛念姐姐？」

女兒似懂非懂地點頭。

「所以姐姐要回家，照顧她的子女了。你跟姐姐Say Goodbye。」

女兒笑著對姐姐說：「姐姐，Go back your home. I’ll miss you.」

姐姐抱著我幾歲的女兒，流淚了。女兒溫溫柔柔的微笑，喃喃地說些我聽不清楚的話。然後我幫她倆合照，女兒還是笑得甜絲絲的。

我知道，年紀尚幼的她，還不懂什麼是訣別。

離別那刻，我沒什麼淚。而當我現在寫著寫著到最後，才真正意識到 ——

生命遇上的人啊來來往往，兩年日日夜夜陪伴，頃刻便永不相逢。

而我們只能輕輕地、輕輕地說一聲：

「 Goodbye and Good Luc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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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括而言，從工人姐姐口中了解到的菲律賓女子現況：

1. 男權意識下的女人地位

• 沒法律保障
• 欠缺自主權
• 為男人作嫁衣裳

2. 知識匱乏則生活無望

• 理財知識
• 生涯規劃

3. 沒選擇下的選擇

• 離鄉別井當外傭工資遠比當地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