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多年前,每到清晨,老媽要送我去安親補習兼才藝班前,我總是哭著對她懇求:「媽媽,我在家聽話,我不惹妳生氣,求妳別送我去安親補習兼才藝班,我想和妳在一起。」
急匆匆忙著要上班的老媽,好像沒聽見似的,從不理會我在說什麼。
我雖知道媽媽不會答應,卻還是每天都是噘著嘴邊哭喊著:「我不要去安親補習兼才藝班……」,一邊乖乖地跟在她身後下樓。
如今,她年歲漸老,且患上老年癡呆症。
我在為生計奔波打拼,沒時間照顧她,更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待在家裡。思慮再三,才想到了一個地方。
在做出抉擇的前夜,望著她進進出出、欲言又止的樣子,她的神智似乎清醒了許多:「兒啊,媽不惹你生氣,媽不需你照顧,不要送媽去養老院,我想和你在一起……」
哀求的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變得越來越弱,最後便成了哽咽。
我沉默了又沉默,反覆尋找說服她的理由。
最終,倆人的身影還是出現在溫馨老人長期照顧中心裡。
在辦完手續,做了交接後,我對她說:「媽,我……我要走了!」
她微微點頭,張著沒有牙的嘴囁嚅著:「兒啊,記住早點來接我啊……」
那一霎,我霍然記起,當年在安親補習兼才藝班門口,自己也是這樣含淚乞求:「媽媽,記住早點來接我啊……」
當下,淚眼婆娑的我,別有一番滋味湧上心頭。
用陪伴的角度來看的話,妳陪我長大,我陪妳變老,妳花多少時間陪子女長大,那麼未來子女應該會花多少時間陪妳變老!?
妳為了賺錢,可以把孩子丟給安親補習兼才藝班,那麼將來孩子也一樣會為了賺錢,而把妳交付給養老院。
而,若用「不在其位不知其苦」的角度來看的話,我才能完全體會到,以前為何母親會那麼狠心將自己丟在安親補習兼才藝班,因為母親只有一雙手,為了生活,她必需放下我,才能扛起生計,若為了抱著我,她就要放下生計。
只有此時立場對調過來後,才能深刻感受到母親當時的無奈。
我的倆雙胞胎女兒子考上了醫學院,光學雜費就快八萬。
東跑西顛,跑細了腿兒,也沒把錢湊夠,為這檔事,吃不香,睡不安,愁起滿嘴的燎泡。
老婆說,該借的都借了。實在不行,你跟你妹張個口吧。
我一聽,咧了嘴:
"前年,她蓋農舍,跟咱借十萬塊,可咱連百十塊都沒借給她。這個時候找她,我咋張得開口?"
[那……咱雙胞胎的大學就不上啦?]
我點起菸,狠狠地抽幾口,煙霧繚繞,罩著那張愁苦的臉。
突然,有人敲門。我開門一看,竟是老妹。老妹左手一隻雞,右手一隻鴨,風塵僕僕地站在門口。
把老妹請進屋,問:"老妹,妳咋來啦?"
老妹放下雞,放下鴨,抹一把頭上的汗說:{聽說倆侄女考上了台大醫學院,擔心哥湊不夠學費,就給哥送來三十萬……}說著,老妹從口袋裡掏出厚厚一沓錢,放在面前的茶几上。
我羞愧難當,一張臉漲成紅高粱。
"老妹,哥對不起你……妳蓋農舍,跟我借十萬塊錢,可我……"
老妹擺擺手說:{哥的家境我知道,嫂子有病,倆侄女要上學,你搬家工也掙不了幾個錢……再說,你前年不是還借給我五萬塊嗎?}
"五萬塊!?"我一頭霧水。
{對呀。}老妹接著說:{哥,你忘囉?那五萬塊,是你托咱老媽捎給我的啊……}
實際狀況可能有兩種,一種是,老媽太有智慧哩,用哥哥的名義把錢拿給妹妹,讓妹妹承哥哥的情,使兩兄妹的感情能更加堅固。
另一種是,妹妹知道哥哥的難處,怕他拉不下臉,所以故意編了這麼一件事,假裝媽媽有拿錢過來,並說是哥哥托母親捎的,就是不希望哥哥難堪,能安心的收下這筆錢。
愛一個人,不是自己內心有多愛,而是需要透過實際行動,讓對方實質上感受到你對她的愛,沒有行動的愛不是真愛,一個人若只會談情說愛,但卻沒有任何實際行動,那麼,這種愛也只會淪為空談,真愛也會淪為虛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