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觀始終闖不過

日前於網絡隨意聽歌，耳邊響起熟悉旋律《小李飛刀》：「難得一身好本領，情關始終闖不過……」突然想起一個老笑話，書呆子聽了這首歌，有點疑惑：「秦觀（情關）闖不過，那陸游呢？」

秦觀、陸游年代不同，詩文風格不同，很少相提並論。不過，秦觀字少游，陸游字務觀，似乎又有些玄機。據說陸游之母非常喜歡秦觀的詞作，她生下兒子，以觀名為字，觀字為名，替兒子命名，期盼兒子日後的文學成就，能與秦觀比肩。

「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大概是一般人最熟悉的秦觀名句，秦觀詞作清麗婉約，易讀易懂，若當作華文課的補充教材，中學生可能會喜歡。秦與張耒、晁補之、黃庭堅，並稱「蘇門四學士」，當然與蘇東坡交情很深。秦觀曾向蘇東坡保證，「再沒學問，也不學柳七（柳永）」。柳永因詞作纏綿俚俗，在當時名聲不佳，秦觀大概真的沒特意學柳永。惟或許他和柳永的靈魂像個七八成，柳、秦詞作風格類近，「山抹微雲秦學士，露花倒影柳屯田」，兩人反而並稱。秦觀沒效法蘇東坡的大開大闔，應是秉性如此，無可如何。

明代馮夢龍《醒世恆言》有篇「蘇小妹三難新郎」。蘇軾的妹妹蘇小妹是才女，才女眼界高，於洞房出了三道題目考新郎秦觀，第三題秦觀一時答不上，還好蘇軾暗中提醒，新郎才順利完卷。這個故事很有趣，可惜與事實不符。一來蘇軾秦觀兩人關係密切，卻不見以親戚互稱。再者，秦觀元配夫人為徐氏，秦曾為岳父寫過行狀。可能蘇軾大才，後人認為蘇軾之妹想必不凡，至於出糗的妹婿，為何沒派給其他蘇門學士，大概是後人看秦觀不順眼，於是無中生有讓他小小難看一下。秦觀並非唯一被後人玩弄醜化的文人，東漢蔡邕亦是苦主。

陸游是南宋大詩人，文學成就可說超越秦觀，母親的悉心培育，想來功不可沒，但陸游與母親的關係或許很複雜。陸游與元配唐婉感情甚篤，卻因母親不喜歡唐婉，兩人被迫仳離，之後分別再婚。陸游至晚年仍寫下許多詩句思念唐婉，如絕句沈園：「城上斜陽畫角哀，沈園無復舊池臺。傷心橋下春波綠，曾是驚鴻照影來。」然而，陸游文風與秦觀截然不同，反而較接近蘇軾。

詞作《釵頭鳳》，為陸游最廣為人知的作品之一，一向都說為唐婉而作。然而，宋代即有少數文人不認同，民國初年學者夏承燾等人，也寫過翻案文章，我覺得頗有道理。陸、唐與唐的後夫趙士程，三家皆為仕宦之家，且彼此至親，陸游明言「紅酥手」、「山盟雖在，錦書難托」，未免過於露骨大膽，寫給青樓女子倒還罷了，若對象是前妻兼至親，且內容公開，實在不成體統。即使不在意自己和陸家的體面，但完全沒考慮唐婉、趙士程及趙、唐兩家的處境，實在不像陸游的作為，畢竟陸並非無視禮教、任性疏狂之人。

前人曾說盡信書不如無書。不光是英文數理，即使是古典詩文，多想一點，或許會有新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