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黃河之水天上來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李白《將進酒》

黃河，華夏文明的搖籃與發祥地，中華民族的母親河。河水湯湯（ㄕㄤ ㄕㄤ，shāng shāng），流經黃土高原，挾帶大量泥沙，故稱之為黃河。然，先秦時期，黃河稱之為河，長江則謂之江。易言之，「河」為黃河專稱；「江」則專指長江。一般河流則以水呼之，如淇水、淮水。

關關雎鳩

《詩經》開頭第一篇「關關雎鳩，在河之洲」，寫的就是發生在黃河沙洲上的一段愛情故事。河之洲，位於今日河南境內。河水滔滔，奔流到海。四千年來，數風流人物，看朝代興亡。春風拂來，楊柳依依，溫柔了君子與淑女的歲月靜好。

《關雎》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參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關關：雌雄二鳥互相應和的叫聲。雎（ㄐㄩ， jū）鳩：一種水鳥。

河：黃河專稱。《詩經》中的河，均指黃河。

窈窕：貞靜美好的樣子。

好逑：佳偶、良偶。逑，匹配之意。

荇菜：一種水生植物，可食用。

流之、采之、芼（ㄇㄠˋ，mào）之：揀選、摘取。

寤寐：醒和睡，指日夜。思服：想念。

悠哉悠哉：思念綿綿不斷。

友之：親近。

樂之：使高興、使快樂。

暮春三月，草長鶯飛。黄河邊上，和風淡蕩，黄河水上，漾漾泛菱荇。河中一沙洲，萬千水鳥，成雙又成對。和鳴關關，聲聲不輟。正凝目，一葉小舟，悠悠畫過水面。陽光煦煦，舟中姑娘沐著一片金黃，左右採呀採荇菜。這姑娘秀麗柔美又靈動，正是駐足河邊、賢德君子的絕佳良配。

參差荇菜長短不齊，貞靜秀麗的姑娘呀，左左右右撿呀撿。君子一片心啊，朝也思暮也想，思思念念到天亮。

想與姑娘比翼雙飛，又怕唐突佳人太莽撞。朝思暮想，暮思朝想，輾轉反側，輾轉反側，思念綿綿無絕期。

參差荇菜長短不齊，美麗賢良的姑娘呀，左左右右挑呀挑。君子彈琴鼔瑟，欽欽鏘鏘，欽欽鏘鏘，贏得姑娘回眸一笑盈盈然。

參差荇菜長短不齊，蕙質蘭心的姑娘呀，左左右右摘呀摘。君子鳴鐘擊鼔，鏜鏜咚咚，鏜鏜咚咚，娶得姑娘鳯凰于飛配成雙。

誰謂河寛

萬里長河，浩浩湯湯，明媚了君子淑女的愛春華，也惆悵了淹留他鄉的遊子情。

春秋時代，宋國與衛國隔著一條黃河，一南一北。河水流過，迎來了春天又送走了秋天，一年一年地。一位因故衛國羈旅的宋人來到黃河邊，興起了逝者如斯夫，不舍畫夜之嘆。感慨韶華流逝的同時，漫天瀰地的鄉愁，隨之襲捲而來。遊子歸心似箭，恨不得縱身一躍化做魚兒，渡過黃河回家鄉，回到日思夜想的宋國。濃濃的思念，遊子突發奇想，語不驚人死不休。

誰說河水寬又廣？一支葦葉就可以飛過去。誰說宋國路遙遙？踮起腳跟，就看得到。

誰說河水廣又寬？一艘小小船隻都放不下。誰說宋國路漫漫？一個早晨，就到得了。

《河廣》

誰謂河廣？一葦杭之。誰謂宋遠？跂予望之。

誰謂河廣？曾不容刀。誰謂宋遠？曾不崇朝。

杭：通「航」。

跂（ㄑㄧˋ，qì）：古通「企」，踮起腳尖。予：而。

曾：乃，竟。刀：通「舠」，刀形的小船。

崇朝（ㄓㄠ，zhāo，）：終朝，自旦至食時，形容時間之短。

短短三十二個字，天馬行空的浪漫，掩不住的爽朗大氣。思思復念念，無聲勝有聲。

《木蘭詩》

「黃河」之稱的最早記載，見於東漢（公元32 – 92年）班固所作之《前漢書》：

封爵之誓曰：使黃河如帶，泰山若厲，國以永存，爰及苗裔。

封爵誓詞上說：縱使黃河細得像衣帶，泰山平得像磨刀石，封國永遠安寧，恩澤綿延後代。

世間一切永遠，俱屬癡心妄想，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黃河東流，不再稱之為「河」，而謂之「黃河」。寫於南北朝（公元420 – 589年）的「木蘭詩」，兩國交戰、即去黃河不遠。

花木蘭代父從軍，北南西東備戎裝。

東市買駿馬，西市買鞍韉，南市買轡頭，北市買長鞭。

枕戈黃河邊，聆聽流水鳴濺濺，譜出一闕巾幗不讓鬚眉，志氣昂揚。

朝辭爺娘去，暮宿黃河邊，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黃河流水鳴濺濺。

旦辭黃河去，暮至黑山頭，不聞爺娘喚女聲，但聞燕山胡騎鳴啾啾。

末了，壯士十年歸，木蘭還故鄉，圓滿了詩人想像的美好。

庾信：城影入黃河

另一廂，「暮年詩賦動江關」的庾信，被迫異域羈留。只能對著潮來潮往，心中一片冷落蕭索。嘆身世飄零，有家歸不得。

《擬詠懷之二十六）

蕭條亭障遠，淒慘風塵多。

關門臨白狄，城影入黃河。

秋風別蘇武，寒水送荊軻。

誰言氣蓋世，晨起帳中歌。

亭障：亭，監視敵情的崗亭；障，堡壘。皆邊塞防御工事。

關門：邊關。白狄：塞外狄族之一支。

蘇武：漢武帝時蘇武出使匈奴，被羈留十九年。臨行歸漢時，降將李陵為他置酒餞行，曰：「異域之人，一別長絕。」此處詩人以李陵自況，魂牽故國卻不得歸。

荊軻：荊軻往刺秦王政，燕太子丹餞於易水之上。高漸離擊筑（ ㄓㄨˋ，zhù），荊軻和而歌曰，「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氣蓋世：項羽被劉邦困於垓下，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以為漢已得楚。乃飲於帳中，慷慨悲歌，「力拔山兮氣蓋世，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詩人以項羽自喻英雄末路，也只能悲歌一曲話淒涼。

庾信（公元513 – 581年），自幼俊邁、才華橫溢，乃南北朝文學之集大成者。前期文風綺靡香艷，不出花鳥風月、醇酒美人、歌聲舞影。輝映的，正是南方梁朝的富麗繁華。

公元548年，梁朝因侯景之亂僻安江陵，就此衰微。四十二歲時，庾信奉命出使北朝西魏，卻遇南朝政權更迭、時局混亂，從此長安羈留，無法南歸。在北朝雖高官美宦，詩人卻魂牽故國、悵嘆羈旅。鄉關之情濃鬱兮，一洗浮華，文風變蒼勁、悲涼。

秋風生渭水，落葉滿長安。庾信踽踽獨行，又憶起了江南好，春來江水綠如藍，日出江花紅勝火。而此時北國塞外風光，已滿目落寞蕭瑟。風塵中的亭崗、堡壘兀立不語，看著也悽慘。邊關外就是異域外族，黃河滔滔，奔流不息，不停歇地沖刷著城池倒影。感慨自己輾轉漂泊，身世飄零如風中燭、河中影。一懷愁緒，詩人思及了史上幾樁道別名場面，唯有滿腹傷心、唯有無可奈何。李陵秋風裡送蘇武，一別長絕。蕭蕭易水上燕太子丹餞別荊軻，壯士一去兮不復還。霸王別姬，英雄末路的最後一聲長嘯，酒殘淚也殘。詩人呢？魂牽夢縈舊山河，也只能晨起帳中吟唱，飽含離別辛酸。

庾信，又稱庾開府。

杜甫《春日憶李白》，以庾信之清新比擬詩仙，既讚揚了李太白，也稱頌了庾開府。

白也詩無敵，飄然思不群。

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

渭北春天樹，江東日暮雲。

何時一樽酒，重與細論文。

鮑參軍，鮑照（公元414 – 466年），南朝宋文學家，與庾信並稱「鮑庾」。

庾信最廣為人知力作，《哀江南賦》也！以史為鑑，陳述了南朝梁國的盛衰興亡，有「賦史」之稱。

李白：黃河之水天上來

唐宋以來，長期視星宿海為黃河源頭。《新唐書》載，唐太宗貞觀九年（公元635年），將領李靖、侯君集、李道宗等為平定吐谷渾叛亂，曾率領人馬「次星宿川，達柏海上，望積石山，覽觀河源。」

星宿（音同秀）海，藏語稱之為「錯岔」，意為「花海子」。位於青海省海拔四千多米，遍佈無數大小湖沼，陽光照耀下，光彩奪目。春風一吹，灘地一片碧綠，搖曳著一叢叢、一簇簇的野花，紫色、紅色、黃色、粉紅色，萬紫千紅總是春。

現代認定之黃河源頭為卡日曲，最初河道為瑪曲，與星宿海相接。瑪曲為藏語，意為孔雀河。

星宿海再燦爛、孔雀河再華麗，也抵不過李白將萬里黃河，寫入詩酒胸懷間來得驚艷。李白素有遠大抱負，立志要「使寰區大定，海縣清一」，但久久未能有實現的機會。

天寶元年（公元742年），長安傳來宣他入京的詔書。李白此時已四十二歲，以為此番前去，定能一展平生志。熱情洋溢地寫下，「仰天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篙人」，好不意氣昂揚。孰料，不過短短兩年，即遭唐玄宗賜金放還，攆出了長安。詩人悵嘆有志難伸，行路難！行路難！想渡過黃河，冰塞大川；欲登上太行，雪滿高山。

李白《行路難》

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盤珍饈值萬錢。

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劍四顧心茫然。

欲渡黃河冰塞川，將登太行雪暗天。

閒來垂釣碧溪上，忽復乘舟夢日邊。

行路難！行路難！多歧路，今安在？

長風破浪會有時，直掛雲帆濟滄海。

「閒來」二句，引用兩個典故，暗示李白仍抱經國濟世之志。姜太公曾在渭水的磻溪上釣魚，得遇周文王，助周滅商。伊尹曾夢見自己乘船從日月之側經過，後被商湯所用，助商滅夏。

一番激憤過後，詩人不減骨子裡的浪漫，曲調變高昂樂觀。堅信乘長風破萬里浪的時機，定會到來。屆時，揚起雲帆，一路高歌，遠渡碧海青天。

酒一杯一杯地喝，詩一首一首地作。詩中有月，酒中有愁，李白依然踏歌尋夢。

天寶十一載（公元752年），李白五十二歲。這一年，詩人與友人岑勳受邀至河南嵩山，另一好友元丹丘的潁陽山居作客。嵩山為五嶽之首，北依黃河，南近潁水。三人登高飲宴，一覧眾山小。酒酣處，彷彿聽得見山腳下傳來黃河滾滾，濁浪滔滔。奔騰而去的，是流水，是詩酒年華；是八年前豪情壯志，彈指間已八年後；是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是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人生苦短，朝如青絲暮成雪，詩人生出一腔愁中愁。一杯盡，起舞又高歌，響徹時空，驚艷古今。

李白《將進酒》

君不見，黃河之 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髮，朝如青絲暮成雪。

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來。

烹羊宰牛且爲樂，會須一飲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將進酒，杯莫停。

與君歌一曲，請君爲我傾耳聽。

鐘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復醒。

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

陳王昔時宴平樂，斗酒十千恣歡謔。

主人何爲言少錢，徑須沽取對君酌。

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高堂：房屋的廳堂。

岑夫子、丹丘生：李白好友岑勳、元丹丘。

鐘鼓：富貴人家宴會中奏樂使用之樂器。

饌玉：形容食物如玉一樣精美。饌（ㄓㄨㄢˋ，zhuàn），食物。

陳王：陳思王曹植，曹操之子。有「才高八斗」之譽，有「七步成詩」之說。文學上才華洋溢，政治上鬱鬱不得志。自認有管仲、諸葛亮之才的李白，以曹植際遇自況。

平樂：平樂觀，宮殿名。在洛陽西門外，爲漢代富豪顯貴的娛樂場所。

徑須：乾脆，只管，儘管。

五花馬：名貴之馬。

將出：拿去。

聰慧如君豈會不知，黃河滾滾，從天上奔騰而下，一路澎湖洶湧到東海，再也不回頭。

聰穎如君豈會不知，清晨時分攬鏡自照，一把青絲。一回眸、一轉身，朱顏辭鏡花辭樹，白髮蒼蒼映暮光。

浮生常恨歡娛少，酒逢知己就是人生得意時，自當縱情盡歡笑。莫躊躇，莫負了金樽、空對明月。

上天既生下我，必有所用，一時失意不足論。黃金千兩揮霍盡，還有再得回時。

今日與君喜相逢，烹羊宰牛樂悠悠。瓊漿玉液暢快喝，一杯一杯又一杯，三百杯也不為過。

岑夫子，丹丘生，盡情喝，一杯一杯又一杯，杯莫停。

為君高歌一曲，請君為我傾耳細聽。

繁華富貴何足論？天天佳餚美味不希罕，寧可三百六十日，日日醉如泥。

古來聖賢多寂寞啊，只因不為世人所理解。我也不做聖人，我也不當賢者，就做個能留下善飲美名的謫仙人。

當年陳思王曹植設宴平樂觀，不惜一斗美酒值萬錢，就為了歡樂、為了賓主開懷暢飲。

主人呀，為何說到錢少這區區事？只管買酒來，讓我們喝個痛痛快快！

管它是名貴的五花馬，還是昂貴的千金裘，統統叫侍兒拿去換美酒。

換得美酒，你我一杯一杯又一杯，澆一澆這無止無盡盡的萬古愁！

李白生性浪漫，瀟灑不羈。五十六歲時，仍想著效法東晉名士謝安，建功業、救蒼生。為此，唐肅宗至德元載（公元756年）十二月，投入報效永王李璘。詩人想的是安邦定國，重振大唐的良圖；唐肅宗眼中，李璘的良圖就是謀反、就是不臣之心。加入永王幕府不到三個月，李璘兵敗，李白淪為階下囚。幸得營救，死裡逃生，流放夜郎，今貴州一帶。行至四川奉節時，遇天下大赦，流放一律釋放。李白欣喜若狂，順江而下，引吭高歌。

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

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晚年，詩人在江南一帶漂泊，喝著酒、賞著月、唱著歌。公元762年，月光下，水波粼粼。李白一葉扁舟，醺醺然撈月去了，年六十二。

詩在，李白就在！

王之渙：黃河遠上白雲間

唐人薛用弱《集異記》記載：大唐盛世開元年間，一個下著細雪的冬日，王之渙、高適、王昌齡三位風頭正健的詩人，擕手至長安一家酒樓旗亭飲酒。談笑間，遇梨園子弟唱曲宴樂。四位歌妓娉娉嫋嫋，風采迷人。其中一人隨興提議，何不以三人之詩被唱的次數多寡，一決詩名高下？其餘二人稱聲附和，好不一番詩酒趁年華。

三位歌妓櫻唇輕啟，分別唱了王昌齡兩首七絕、高適一首五言古詩，兩位詩人順手畫壁以為記。

王昌齡《芙蓉樓送辛漸》

寒雨連江夜入吳，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陽親友如相問，一片冰心在玉壺。

高適《哭單父梁九少府》

開篋淚沾臆，見君前日書。夜台今寂寞，獨是子雲居。疇昔探雲奇，登臨賦山水。

同舟南浦下，望月西江裡。契闊多別離，綢繆到生死。九原即何處，萬事皆如此。

晉山徒峨峨，斯人已冥冥。常時祿且薄，歿後家復貧。妻子在遠道，弟兄無一人。

十上多苦辛，一官恆自哂。青雲將可致，白日忽先盡。唯有身後名，空留無遠近。

王昌齡《長信怨》

奉帚平明金殿開，暫將團扇共徘徊。

玉顏不及寒鴉色，猶帶昭陽日影來。

王之渙卻一派瀟灑，神色自若地對王、高二人說，「這三位歌妓，論相貌、歌藝都非頂尖，恐怕欣賞不了、也唱不來陽春白雪的高雅之曲。」語畢，指著那位梳著雙鬟、容貌最出色的歌妓說，「她還沒唱呢！如果這位美人兒唱的不是我的詩，我就認輸，從此不再與二位爭高下。」

果不然，雙鬟歌妓櫻桃破，唱了王之渙傳唱不絕的《涼州詞》，意境雄渾，情韻迴盪。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

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三人舉杯大笑，美人美酒美詩。窗外晴光映雪，留下了《旗亭畫壁》一段軼聞佳話。

羌笛：管樂器。漢時已傳入甘肅、四川等地，唐代邊塞上常見之。

楊柳：唐時有名的送別曲《折楊柳》。古人折柳送別，見楊柳起離愁，聞《楊柳》生別緒。

玉門關：古代通往西域的要道，故址在今甘肅敦煌西北。

極目遠望，蒼茫遼闊的大地上，波浪滔滔，黃河奔騰。河水流啊流，迤邐流到地平線的盡頭。河水流啊流，九曲百折飄向白雲繚繞處。萬仞高山層層又翠翠，遙遙映著淒冷冷一座玉門關，孤伶伶、渺小小，與邊關將士形影相弔。日暮向晚，羌笛傳來一聲聲《折楊柳》，一陣荒涼一陣悲涼，聽得一夜征人盡望鄉。羌笛何須怨楊柳？豈不知玉門關外，空曠廣漠，楊柳不青，春風遲遲？唯千里外，黃河奔騰，波浪滔滔，萬仞高山疊疊又翠翠。

王之渙（公元688 – 742年），活躍於盛唐，與岑參、高適、王昌齡並稱為四大邊塞詩人。傳世之作僅六首，最為人熟知的是《登鸛雀樓》。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鸛雀樓，古鸛鵲樓，因時有鸛雀棲其上而得名。故址在今山西省永濟市、古蒲州城外西南的黃河岸邊，距黃河入海處，千里之遙。詩人融千里風光於幾句詩，氣勢磅礴，意境深遠，亦如《涼州詞》裡的黃河、玉門關、萬仞山。體現出盛唐豪邁開闊，壯麗恢宏的氣象。

向晚時分，詩人登上鸛雀樓。舉目四望，夕陽依傍著山巒徐徐西下。黃河滾滾，朝著大海奔騰洶湧。眼前彩霞滿天、歸鳥飛急，真是個好黃昏！但若奮發向上、再上一層樓，更是千里風光，盡收眼底啊！

張養浩：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山坡羊 ‧ 潼關懷古》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裡潼關路。

望西都，意躊躇。

傷心秦漢經行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山坡羊：曲牌名。

潼關：今陜西潼關縣，古城關名。北臨黃河、渭河、洛河交匯處，南依秦嶺。東西百餘里山巒重疊，谷深崖絕，「車不容方軌，馬不得並騎」，是守護中原的門戶。

山河表裡：指潼關外有秦嶺，內有黃河，地勢險要。

西都：古稱長安為西都，洛陽為東都。此處泛指秦漢以來，在長安附近所建的都城。

途經潼關，外有黃河水，洶湧澎湃，千古不絕。內有秦嶺，重巒疊嶂，氣勢磅礴。遙望古都長安，青山依舊在，江山幾度更迭？阿房宮五步一樓，未央宮十步一閣，大明宮金碧輝煌。去了秦漢又走了大唐，萬間宮殿到如今，早已化做了一堆塵土。朝代興盛，百姓苦；朝代滅亡，百姓依舊苦！

《水經注》載，黃河自北向南激流，撞擊山石發出潼潼之聲而稱潼關。潼關臨山帶河，易守難攻。古稱桃林，春秋戰國是秦、晉、魏的戰略要地。自東漢（公元109年）建立城池以來、直到唐朝覆沒，乃兵家必爭之地。

安史之亂爆發後，潼關的失守，終結了盛唐的繁華，也決定了歷史的走向。

唐玄宗天寶十五載（公元756年），大唐名將哥舒翰率兵死守潼關，安史叛軍久攻不克。李隆基誤信楊國忠，一再令他出戰，以求迅速消滅叛軍。在外名將郭子儀、李光弼上書勸諫，期期以為不可；一旦潼關失守，長安岌岌可危。唐玄宗不聽，哥舒翰一戰而潰，李隆基出逃。「九重城闕煙塵生，千乘萬騎西南行」，大唐盛世，去矣！

唐末五代後，經濟重心逐漸向東南轉移，再無王朝定都長安。潼關這座關中門戶，褪去風華，淡出歷史舞台！

元明宗天曆二年（公元1329年），關中大旱。原已致仕隠居的張養浩，不顧年事已高，毅然應重召之命，奔赴陜西賑濟災民。一路上，餓殍遍野，白骨紛如雪。不禁深深喟嘆，百姓命賤如螻蟻，千年來朝代興亡，苦的永遠是老百姓。

張養浩（1270 – 1329年），元代散曲作家。為官清廉，愛民如子。關中救災時因過份操勞，卒於任上，年六十。

詩人另有一首《山坡羊》，寫於辭官歸隱時，平淡豁達。

一頭牛犁半塊田，收也憑天，荒也憑天。

粗茶淡飯飽三餐，早也香甜，晚也香甜。

布衣得暖勝絲綿，長也可穿，短也可穿。

草屋茅廬有幾間，行也安然，睡也安然。

雨過天晴駕小船，魚在一邊，酒在一邊。

日上三竿猶在眠，不似神仙，勝似神仙。

黃河奔騰，千古滔滔。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劉禹錫《浪淘沙》九曲黃河萬里沙，浪淘風簸自天涯。如今直到銀河去，同到牽牛織女家。圖取自網路，略裁剪，侵權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