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關於地球的運動-》：「地動說」質量非常好！已回購，異教人愛吃

本篇不談古北歐，聊動畫新番《地。-關於地球的運動-》；實在美味，異教人已回購。希望能傳遞這份美味給各位。我相信，這份美味，與異教人能提供給大家的服務，是有共鳴的。

一如往常在在週三一早的通勤路上，享用引書店 podcast；這一集節目導讀《人類大歷史》的作者哈拉瑞 (Yuval Noah Harari) 另一鉅著《連結》(Nexus)；節目主持人皓甯提到了十月日本動畫新番《地。》（チ。-地球の運動について-），先前友人就提過這部漫畫，想不到改編動畫的速度這麼快，不免俗立即找來品香一下，目前更新到第 3 話。

台灣基礎教育裡，大家或多或少應該都記得「地心說」、「日心說」的典範轉移 (paradigm shift) 過程，這也是《地》的核心主題之一——這部作品的主角並非特定人物，而是「地動說」本身。

或從日本語標題「チ。」可解析出破音字——「地／知／血」——「。」（句號）代表著「地球不動」，副標題的「－」又暗示著，地球不動卻擁有她的軌道；也就是說，這是一部「由『不動』朝向『動』」的故事。

由於本作動畫劇情編排緊湊，又極富悲劇性的浪漫，異教人捨不得暴雷；底下分享僅截取一些共鳴到痛哭流涕的畫面，一睹為快。

閱讀自然，是費力的

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經看過了，但這一句「我不想活在一個沒有美感的宇宙裡」的積極表述，正是異教人開始創作的起心動念——「我想活在一個有美感的宇宙裡」——異教人初接觸北歐文化的契機，是一部日本小說《空之境界》，作品中有一位角色是盧恩文字 (Rune) 的專家。

就只是這樣。

那之後，開始搜尋盧恩文字是什麼，接著深挖——華文界的土壤很快就乾涸，再來就是英語，再來…就是古北歐語 (Old Norse)——因而，有各位讀者眼前的異教人。

說「只是這樣」也不盡然，只是目睹盧恩文字輪廓時，那瞬間的感動，實在難以言喻；因此，不常提這個理由——為什麼熱愛古北歐文化呢？因為，盧恩文字看起來很美，而它背後息息相關的文化，諸如北歐異教 (Norse paganism)、傳奇詩歌 (Eddic, Skáldic poem)、維京藝術 (Viking art) 全都美不剩收。

換言之，浸淫在古北歐文化之中，讓我活在充滿美感的宇宙中。

相對於《聖經》，在古北歐文化的學習歷程中，也拜讀過無數中文世界的盧恩符文相關著作，也幸虧有這些作品引領，使得求知若渴的好奇心暫時紓發；可是，正如同《地》的主角們，不滿足於教會解釋天文學的版本，我也踏上找尋盧恩文字本然面貌的旅程。

當然，相較於彼時教會的阻撓與壓迫，我的阻礙就只有花式能力不足而已：語言、資料蒐集、文獻解讀與最無聊卻又最關鍵的——時間與金錢的不足——但是，要接觸「真貨」，除此之外，別無捷徑。

這大概也是為什麼，明明只是第一話幾秒的分鏡，就能讓我感動得痛哭流涕；不出於哀傷，而是喜悅，是狂喜，喜於跨越千百年的共鳴，透過一部當代的動畫。

瘋狂地，愛世界

《地》的主角們，與其說熱愛「地動說」，不如說他們就是熱愛著世界。

從窗外撒入的「天文之光」，對誰都不偏不倚，猶如證據般擺在眼前；其中一人正坐予以正視，另一人卻連正眼也不看。

一個理論殼蟻為未來打造，殼蟻忙碌於各種著眼於未來的實驗、假說甚至統治者的計畫，然而，若它找不到方法對過去進行新陳代謝，就不會有真正的前景可言。

講究「年輕」，本質卻是停滯的；真正的「新」不是追逐新奇，而是找出法子過渡舊至新——這或許亦將是貫穿全劇的命運——過渡並非一朝一夕。若貿然以尚未穩固的新真理之柱擊碎舊有的柱子，世界將陷入瓦礫堆之中，在搖晃的空洞世界裡，只會萌生更多暴力與支配者。

有道理的東西很廉價，然而以它們作為建材構築真理之柱，則無比昂貴。

我們總以為，那些老街、老屋，被購物商場覆蓋，只不過是報導；總會有些老街保留了下來，總會有些磚頭僥倖沒被發現。我總以為，事物比我們硬朗…但，有生之年，或許碧海、澈溪、青山都會消失，除了收費的旅遊景點之外。

人能夠一生過得轟轟烈烈，世界卻經不起天翻地覆；《地》的主角們選擇了極為艱辛卻負責任的崎嶇道路——慢而非不作為，直到站得住腳——無疑，只有真正熱愛這個世界的人，才能做到這一點。

即便，最後徒勞無功，那份徒勞無功也對得起自己，對得起愛世界的心。一代人不夠，就用兩代人的生命；北歐神話原典《詩體埃達》(Poetic Edda) 中的〈高者箴言〉(Hávamál) 是這麼說的：

Brandr af brandi brenn, unz brunninn er, funi kveikisk af funa; maðr af manni verðr at máli kuðr, en til dælskr af dul.

一把火點燃另一把火，燃燒直到熄滅，一座火堆點燃另一火堆；人若與人對話，便能變得睿智；若獨自呢喃，則會變得愚昧。

令我想起，主角在動畫中那句鏗鏘有力的台詞：「我發誓，我支持地動說！」——他從未放棄對話，即便死亡就在眼前。

塞內卡的《論生命短暫》

既然都罵到異教徒了，異教人絕不輕易放過！

圖中是《地》的主角與一位異端審問官的對白。異教人身為哲學系出身，對塞內卡 (Seneca the Younger) 這號人物早有耳聞，印象中在蒙田 (Michel de Montaigne) 的《隨筆集》(Essais) 中讀過很多次；本次趁機好好品味一下，塞內卡的原作是怎麼說的。

一讀遍愛不釋手，動畫角色中的對白，出自塞內卡的《論生命短暫》(De Brevitate Vitae) 第 1 章，第 1 節：

Non exiguum temporis habemus, sed multum perdimus.

並非我們時間太少，而是我們揮霍太多。

光是前 3 節就字字珠璣，我實在沒什麼能多說的，以下就給大家自行品味，《地》的主角想說什麼，以及，更重要的，你想到什麼呢？不免俗，異教人的脾性自然是會順手奉上原文，古拉丁文的高手還請不吝賜教。

《論生命短暫》第 1 章，第 1 節

Ita est : non accipimus brevem vitam, sed facimus, nec inopes eius sed prodigi sumus.

事實如此：我們不是擁有短暫的生命，而是我們使得生命變得短暫；我們亦不匱乏，而是浪費。

《論生命短暫》第 1 章，第 2 節

…"Exigua pars est vitae, qua vivimus." Ceterum quidem omne spatium non vita sed tempus est.

…「我們擁有的人生，只是一小部分是有活過的」其餘時候算不上人生，僅僅是時間。

Audet quisquam de alterius superbia queri, qui sibi ipse numquam vacat?

若一人不花心思在自己身上，又如何敢抱怨他人傲慢？

《論生命短暫》第 1 章，第 3 節

Praedia sua occupari a nullo patiuntur et, si exigua contentio est de modo finium, ad lapides et arma discurrunt; in vitam suam incedere alios sinunt, immo vero ipsi etiam possessores eius futuros inducunt.

他們不允許別人佔有自己的土地，即便是邊界小爭端，都會抄起石頭與武器；然而，他們卻允許他者侵入生活中，甚至邀請別人來掌控人生方向。

Tamquam semper victuri vivitis, numquam vobis fragilitas vestra succurrit, non observatis, quantum iam temporis transierit ; velut ex pleno et abundanti perditis, eum interim fortasse ille ipse qui alicui vel homini vel rei donatur dies ultimus sit. Omnia tamquam mortales timetis, omnia tamquam immortales concupiscitis.

你過著如永恆般的生活，未察覺自己如何脆弱，沒有注意到時間已逝去了多少；你虛擲著，猶如時間源源不絕，而那些虛擲卻可能是你獻給某人或某事的最後一日。你像個必有一死的凡人般恐懼著萬事萬物，又像個長生不老的神靈般渴求著萬事萬物。

Audies plerosque dicentes: "A quinquagesimo anno in otium secedam, sexagesimus me annus ab officiis dimittet." Et quem tandem longioris vitae praedem accipis? Quis ista sicut disponis ire patietur? …Quam serum est tune vivere incipere, eum desinendum est! Quae tam stulta mortalitatis oblivio in quinquagesimum et sexagesimum annum differre sana consilia et inde velle vitam inchoare, quo pauci perduxerunt!

你會聽到許多人說：「我打算在 50 歲退休，60 歲不再行公民義務。」可是，你如何確保自己能如此長壽呢？是誰允許事情按照你的安排進行呢？…在生命正要終結之際才打算開始生活，這是多麼愚昧的想法！將明智的規劃保留至五六十歲才開始，那可是鮮少人可覬覦的餘命！

順帶一提，認同塞內卡的主角，年僅 12 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