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歐神話經典導讀 (2)：古北歐司馬遷的神作——《散文埃達》
2023/05/08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司馬遷寫下從黃帝到漢武帝兩千多年的歷史，冰島文豪斯諾里 (Snorri Sturluson) 亦是從神話時代講述到中世紀；儘管神話與傳說的原貌難以考證，少說筆下也納入近千年光陰。司馬遷以「紀傳體」聞名後世，斯諾里亦以一系列記載挪威國王傳記的《世界之圓》(Heimskringla) 而佔有一席之地。
冰島大詩人斯諾里的人生故事收錄在《斯圖爾倫迦薩迦》(Sturlunga saga) 中，精采度不亞於他筆下的故事，這部分往後再向大家分享；這一篇主軸仍在「北歐神話」——《散文埃達》(Prose Edda)。
基督教世界底下的異教書寫
冰島在律法上全面推動基督教化約莫在 1000 年左右，斯諾里出生於 12 世紀晚期，當時全國名義上都是基督徒。妳可能會想，那時期寫的神話故事還能信嗎？
首先，怎麼說斯諾里的時代都是最接近異教 (Heathenism) 仍廣泛存在的維京時代（8-11 世紀）；其次，冰島的信仰變遷相對溫和，人們多半私底下仍會保留異教式的生活習慣，彼此心照不宣，非公開地崇拜舊神亦是可容許的。
尤其是祖先那一輩是貴族的後裔會基於懷念昔日榮光特別珍愛那些已然逝去的古老輝煌；此時北歐的知識分子間談論神話或傳奇相較過去，已非闡述信仰的內容，而是一種學養豐富的展現。這一點大家應該不難理解，台灣學子自幼就讀儒學文言文，試問有幾個立志成為禮樂小達人呢？
斯諾里撰寫《散文埃達》不只是為了保留古老文化，很大部分是「炫技」，好聽點是「教育」；全書分為三大部分，敘述北歐神話的內容幾乎只在第一章中，後面兩章全是關於文學技巧的介紹。
換句話說，第一章是在示範給大家看一篇好的古典文學應該怎麼寫；考量到時代背景，斯諾里深知如果寫得太像一回事，肯定會被列為禁書；耗費苦心的著作變成禁書得不償失。
他在〈序〉開頭先講聖經的創世神話，並將異教信仰的發跡視為先祖遷移的痕跡。因此，在閱讀斯諾里的故事時，或許包含了許多荒謬甚至戲謔（有時是隱喻），可能並非神話原貌，是有意為之；最好搭配《詩體埃達》(Poetic Edda) 一起服用。
以下簡要帶過三個主要章節。
〈欺騙吉爾菲〉(Gylfaginning)
圍繞在一位好奇心過剩的瑞典國王吉爾菲 (Gylfi)，他化名並裝扮成一位老人迷路到了諸神的國度。大廳有三把高度不同的座椅，分別坐著三位神祇：高者 (Hár)、等高者 (Jafnhár)、第三者 (Þriði)，一個比一個高。
國王與三位神祇展開了一系列問答，大部分內容與《詩體埃達》中講述神話簡史的〈女先知預言〉(Völuspá) 相去不遠，有些部分更細節。
比方說，《詩體埃達》並未提及鎖住巨狼芬里爾 (Fenrir) 的叫什麼，在〈欺騙吉爾菲〉說了更多。前情提要，諸神擔心永遠無法束縛住芬里爾，因此派人前往矮人的國度請他們打造鐐銬：
…er Gleipnir heitir. Hann var gerr af sex hlutum: af dyn kattarins ok af skeggi konunnar ok af rótum bjargsins ok af sinum bjarnarins ok af anda fisksins ok af fugls hráka.
它叫做「解放者」(Gleipnir)。它由六種東西打造：貓落地時發出的聲音、女人的鬍鬚、岩石的根部、熊筋、魚的呼吸與鳥的唾液。
從名字到材料都充滿嘈點，基本上這種一本正經講幹話的的風格貫穿所有對話，好像有說些什麼，卻又哪裡不對勁。
故事尾聲，神祇與雄偉的大會堂都消失無蹤，僅剩吉爾菲獨自佇立於曠野之中。戛然而止的結尾更強化了「虛構」的暗示，三位神祇欺騙吉爾菲，神祇本身亦成為欺騙其自身。以當時的時代背景而言或許不得不如此撰寫，但斯諾里仍成功傳遞出神話的內容。
〈北歐詩人的語言〉(Skáldskaparmál)
開頭與前一章差不多一樣冰淇淋，總之又一位覺得自己很懂玄奧之術的人類來到諸神國度，這一次談話的主軸不是神話故事，而是諸神如何玩弄語言藝術；透過他們的對話，傳遞出古北歐詩歌技巧，像是第 29 節是關於「希芙的隱喻」(Sifjarkenningar)：
Hvernig skal kenna Sif? Svá, at kalla hana konu Þórs, móður Ullar, it hárfagra goð, elja Járnsöxu, móður Þrúðar.
關於「希芙」該如何用詞？稱她為索爾之妻、烏爾之母、美髮女神、亞爾恩所克蘇之共妻、蘇魯達爾之母。
〈音韻表〉(Háttatal)
最後的部分單純在探討詩韻，以讚美當時與斯諾里關係良好的哈康國王 (Hákon Hákonarson) 的詩歌為範本，試圖在這些範本中展現出不同的文學技巧。諷刺的是，斯諾里最後亦是死於這位國王之手。
小結
作為《詩體埃達》的互補，斯諾里的作品儘管受基督教影響，卻仍然是不可多得的史料，尤其第一章節是任何研究北歐神話者都建議讀過的。系列文再來會慢慢延伸討論故事內容、角色與可能帶有的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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