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耶博特- 奧賽美術館特展《卡耶博特．畫中的男性》（一）Caillebotte. Peindre des hommes

古斯塔夫．卡耶博特（Gustave Caillebotte, 1848-1894）出身於富裕家庭¹，父親是專門提供軍用布料的廠商。他主修法律，於1870年取得學士學位，卻決定參加法國巴黎美術學院（l'École des Beaux-Arts）的入學考試。於是，他跟著萊昂·博納（Léon Bonnat）學習繪畫一年多，之後成功被學院錄取。

對於當時的畫家來說，能在官方學院主辦的展覽——「沙龍（Salon）」中展示作品，象徵著一種認可，《刨地板的工人》（Les Raboteurs de parquet）即為古斯塔夫打算報名沙龍的作品。在這幅畫作中，位於中央的工人左手戴著婚戒，與左側的同事說著話；古斯塔夫用堅定的線條，毫無隱晦或模糊空間，描繪了在光線下工人緊繃的肌肉，裸露的上身，閃爍發白的木板和以及剛捲起的木屑，畫面充滿對勞動及工匠技藝的讚美。他認為這件作品會獲得成功。

1875年4月6日，古斯塔夫得知沙龍拒絕了他的作品，理由是「太低俗²」。這次失敗尤為慘痛，因為他將所有精力和訓練成果都投入到這幅大尺寸*的畫作中。通常這種尺寸只用於歷史畫題材，而他希望透過這幅大膽的作品展現自己的才華，建立名聲。1876年，他接受收藏家雷諾瓦，H. 魯阿爾（Renoir H. Rouart）的邀請，參加了第二屆印象派畫展，除了《刨地板的工人》外，還展出《窗邊的年輕男子》（Jeune homme à sa fenêtre）。畫中男子背對著觀眾，雙腳穩穩地分開站立，雙手插在口袋裡，凝視³著窗外街道；窗外展現了新巴黎*的面貌：寬闊的林蔭大道、成排的相似建築、以及城市中嵌入的綠化景觀。這個龐大而黝黑的身影其實是古斯塔夫其中一個弟弟雷內（René Caillebotte），在新建城市與舒適公寓間，他流露出一種稀鬆平常，閒散的態度。用色簡約，線條明確，筆觸光滑，古斯塔夫展現不同於其他印象派畫家的風格。

古斯塔夫的作品在這次參展獲得大多數評論家認同與讚賞（除了左拉^*），認為其真實生動，簡單而坦率，擁有強烈的現代感⁴，並指出去年他的作品沒被官方評審團接納是一大錯誤：

「誰認識卡耶博特先生？他是從哪來的？是在哪個學派受訓的？沒有人能告訴我。我所知道的是，卡耶博特先生是近幾年來最具原創性的畫家之一，我毫不猶豫地預言，他很快就會成名。在《刨地板的工人》中，他表明自己是現實主義畫家，其風格與庫爾貝一樣直白，但更有靈性；與馬內一樣強烈，卻更加精確⁵。」—— 法國藝術評論家馬里厄斯·肖梅蘭（Marius Chaumelin），《外國人報》（La Gazette des étrangers），1876年4月8日

第三屆印象派畫展在1877年舉行，古斯塔夫拿出了個人收藏中的8幅作品，包括竇加、畢沙羅、莫內和雷諾瓦的畫作，還有6幅他自己的作品。其中，《雨天的巴黎街道》（Rue de Paris, temps de pluie），是他迄今為止尺寸最大的畫作*，儘管有人批評畫作尺寸過大，人物過小，仍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甚至被評論家稱為「傑作」。這幅畫帶有一點英國風，然而，這無疑是在巴黎，就在聖彼得堡街、莫斯科街和都靈街交會之處，靠近歐洲橋的新建區域。光滑的石板路、馬奈綠（Manet vert）的路燈、奧斯曼設計的排水人行道以及姿態優雅的行人，整幅畫帶著灰板岩的色調。

古斯塔夫參與了之後大多數的印象派展覽，成為這群「頑固派⁶」中最受矚目的畫家之一。然而，隨著在藝術觀點與政治思想上出現分歧，舊成員的離去和回歸、新成員的加入使這團體逐漸分崩離析。美國印象派畫家瑪麗．卡薩特（Mary Cassatt）在1878年寫信給威爾（Julian Alden Weir）：「你知道在法國藝術家之間舉辦獨立展覽是多麼困難，我們正在進行一場絕望的戰鬥，需要全力以赴，因為每年都有人離開。」

一直到去世為止，古斯塔夫都是印象派畫家的贊助人和最熱誠的支持者⁷；他購買畫作、集結志同道合的畫家、邀請他們共進晚餐、借錢給他們、組織展覽，他不遺餘力地推動新的藝術風格。由於弟弟雷內（René Caillebotte）早逝，1876年，28歲的古斯塔夫就立下了遺囑：

Je désire qu’il soit pris sur ma succession la somme nécessaire pour faire, en 1878, dans les meilleures conditions possibles, l’exposition des peintres dits intransigeants ou impressionnistes. (...) Je donne à l’Etat les tableaux que je possède ; seulement, comme je veux que ce don soit accepté et le soit de telle façon que ces tableaux n’aillent ni dans un grenier ni dans un musée de province mais bien au Luxembourg et plus tard au Louvre, il est nécessaire qu’il s’écoule un certain temps avant l’exécution de cette clause jusqu’à ce que le public, je ne dis pas comprenne, mais admette cette peinture.⁸（我希望從我的遺產中拿出足夠的款項，在1878年盡可能為所謂「頑固派」或「印象派」畫家創造有利條件舉辦展覽⋯⋯我將把我底下所有的畫作捐贈給國家；但有一個條件，我希望這些捐贈的畫作不會被藏入倉庫或省級博物館，它們必須進入盧森堡博物館，或者更久以後，進入羅浮宮。在執行這遺囑之前，還需要一些時間，必須等到大眾，我並不是說理解，而是接受這些畫作。）

古斯塔夫於1894年2月去世，作為遺囑執行人⁹的雷諾瓦（Pierre-Auguste Renoir） ，該年3月即執筆寫信給當時法國美術學院院長亨利·魯瓊（Henry Roujon），表達古斯塔夫生前意願：向盧森堡美術館和盧浮宮捐贈一批共60件的作品。

魯瓊協同國家博物館館長阿爾伯特·凱普芬（Albert Kaempfen）審視了這些作品，並成立諮詢委員會，以決定是否接受遺贈¹⁰。雖多數委員贊成，但反對聲浪不斷，終於，在經過雷諾瓦和馬夏爾（Martial Caillebotte，古斯塔夫的弟弟）談判後，接受遺贈的法令於1896年2月25日簽定：38幅畫作將進入盧森堡美術館，2幅米勒的素描則進入盧浮宮。

1897年，38件古斯塔夫的收藏品進駐盧森堡美術館，其中包含2幅塞尚，8幅莫內，7幅畢沙羅，6幅西斯萊（Alfred Sisley），7幅竇加的粉彩畫，馬內的《陽台》（Le Balcon）和《安吉莉娜》（Angelina）和包括《煎餅磨坊的舞會》（Bal du moulin de la Galette）在內6幅雷諾瓦的作品。儘管展廳狹窄，光線不足，但印象派繪畫翻開了新的一頁，終於獲得了官方的承認。

為紀念古斯塔夫·卡耶博特逝世130週年，奧賽博物館推出《卡耶博特．畫中的男性》（Caillebotte. Peindre des hommes）特展。根據作品目錄的統計數據顯示，男性形象在他的作品中占據絕對優勢：在人物畫中，男性的形象有100幅，女性32幅，混合性別的作品有17幅。他的許多雄心勃勃的構圖中都描繪了男性，現代的男性，運動中的男性，以及工作中的男性，既不英俊也不醜陋。此外，古斯塔夫對「動作」深深著迷，無論是建築工人或油漆工人的動作，還是塞納河上的划槳者的動作。

特展共展出了65幅畫作，揭示這位畫家如何在其藝術生涯中，將那個世紀的人們永遠定格於他們的室內場景、水上活動、街道，以及經奧斯曼改造後，仍彌漫著施工氣息的全新巴黎。

展覽時間：2024年10月8日至 2025年1月19日

開放時間：每日，週一休館，上午9點30分至下午6點，週四延長至晚上9點45分

購票可至奧塞美術館官網：

https://billetterie.musee-orsay.fr/fr-FR/produits?famille=2019034714120401300

註解：

*《刨地板的工人》尺寸為146.5 × 102 cm。

* 奧斯曼工程（Les travaux haussmanniens）：1853年，奧斯曼（Georges Eugène Haussmann）在法王拿破崙三世的命令下，進行巴黎全面性都市工程。當時巴黎人口激增，巷弄狹小、骯髒、昏暗，且街道規劃混亂，都市重新規劃勢在必行。工程拆除了上萬座歷史建築，同時新建3萬多座建築，並加上的井然有序的林蔭大道；此外，還引進新型引水管道及地下天然氣管道。除了基礎設施外，還新建了風格大膽的巴黎北站和巴黎東站，以及巴黎歌劇院、新學校、教堂和城市廣場。改造計畫於1875年告一段落，讓巴黎徹底脫胎換骨，成為當代現代都市的典範。

*《雨天的巴黎街道》尺寸為212.2 × 276.2 cm。

* 左拉（Émile Zola）毫不留情地評論《刨地板的工人》：「這是一幅完全反藝術的畫作，清晰得如同玻璃，過於精確而顯得庸俗。」（c’est une peinture tout à fait anti-artistique, une peinture claire comme le verre, bourgeoise, à force d’exactitude.）

Lexique：

1.  Être né avec une cuillère d’argent/ d’or dans la bouche：含著銀/金湯匙出身的人； né是動詞naître的過去分詞。

2.  Vulgaire：(adj.) 大眾的，一般的，若是貶義，則含有庸俗之意。

3.  Contempler：(v.t.) 凝視，思考。

4.  Une modernité：(n.f.) 現代感，形容詞moderne現代的。

5.  原文un réaliste aussi cru, mais bien autrement spirituel que Courbet, aussi violent, mais bien autrement précis que Manet：

[1]  un réaliste：現實主義者。

[2]  Courbet和Manet指的是古斯塔夫·庫爾貝（Gustave Courbet）及愛德華·馬內（Édouard Manet）。

[3]  形容詞：cru 強烈的，spirituel 心靈的，précis 精確的。

6.  Le groupe d’intransigeants：intransigeant形容詞及名詞同型，表示不讓步，不妥協的（人）；un groupe (n.m) 群，團體。除了intransigeant，當時的人對於印象派畫家還有很多稱呼，譬如像des refusés（被學院拒絕的人）, des indépendants（獨立畫家）, des luministes（追求光的畫家）等等，都帶有諷刺意味。

7.  Un mécène et fervent avocat：un mécène (n.m) 贊助人，un avocat (n.m) 常見意思是律師，但也可作支持者之意，fervent (adj.) 熱忱的，積極的。

8.  虛擬式（le subjonctif）不是表達事實，當主要子句在表達意見、情緒時，que 後面要使用虛擬式：

[1]  表達意願：Je désire que, je veux que……（動詞原型désirer, vouloir） 

[2]  表達意見：Il est nécessaire que……

[3]  表達未知數：Jusqu’à ce que……（直到某事發生才）

9.        Un exécuteur testamentaire：exécuteur形容詞及名詞同型，表示執行的（人），名詞 une exécution；un testament (n.m) 遺囑，遺言。

10.    Un legs：(n.m) 遺贈，注意這裡的拼字是單數就有s。

本文節錄：

Martin Peltier, « Caillebotte, un géant à hauteur d’homme », in Connaissance des arts N˚ 840, Octobre 2024, pp. 46-55

Albane Piot, « De la vie d’un peintre », in Le Figaro Hors-Série, Octobre-Novembre 2024, pp. 24-40

Martin Peltier, « L’invention de l’impressionnisme », in Le Figaro Hors-Série , Octobre-Novembre 2024, pp. 44-51

Stéphanie Chardeau-Botteri, « Le piéton de Paris », in Le Figaro Hors-Série , Octobre-Novembre 2024, pp. 52-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