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之海

這是還在耶路撒冷時的小插曲，一個既擁有空閒時間，也不知道還能做什麼的時候，我的朋友意外看到西方不遠處的一座知名景點。

以色列是一個比台灣還小的國家，正常的觀光客在這邊除了去最大城市特拉維夫(Tel Aviv)、聖城耶路撒冷(Jerusalem)，再來就是這著名的鹹水湖：

死海 (Dead Sea)。

並且，這篇文章也將圍繞在這次前往死海的過程。

第一次聽到這個地方其實是在高中的地理課本上。我記得，當時的考試常常把死海、裏海與黑海拿來做比較，內容大概圍繞在一些主題上。比如說死海事實上不是一座海、它位在約旦與以色列的交界，以及高得嚇人的鹽度。

死海的名稱來源也關於這高得嚇人的鹹水。據當地人所述，在這座「海」之中沒有任何生物可以生存。你的眼睛與傷口碰到「海水」會有灼熱的疼痛，而更令人震懾地，若你因疼痛想要離開這裡，像平常游泳一般的滑水更會帶你到更深的地方，最終，成為死海的一部分…

當然，在資訊與交通發達的2024年，不用把這個地方想得這麼恐怖。死海至今依然是個熱門景點，先不論它有多恐怖、多需要令人注意，事實上，人們嚮往正是它鹹度超標的另一項特點：

浮力。

當時在地理課本上看到的死海圖片，其一是死海的空拍圖，再者，就是有人浮在「海面」上的優雅姿勢。因為高於海水十倍的鹹度，這邊可以很輕鬆地浮在水面上。

我知道這聽起來非常普通，畢竟在海水或溪水長大的我們，浮在水上是件正常不過的事情。我也是抱著這份不大不小的期待過去，而旅途與體驗才在後面讓我驚訝。

以色列的大眾交通非常便利，甚至有一班每兩小時開的公車目的地就是死海。出發地點在與台北轉運站類似的公車總站，而一張75公里無線搭的套票，優惠了我們這些沒有交通工具的觀光客。

我們出發的那天耶路撒冷下著綿綿細雨，如同憂鬱的基隆。第一次離開這座城、出了這雜亂的交通，能從峽谷看到被高聳的牆圍住的伊斯蘭區，以及更遠方無盡的荒漠。

路上，我看到了人們想像中的中東，漫天黃沙、有幾頭山羊與披著頭巾的牧人、有充滿希望的天空與絕望的荒涼。離開這裡，我才發現原來耶路撒冷是一座建在丘陵上的城市。而更遠方，隱約能看到更高及更遠的小山，披著荒土和陽光，以及被塵土染黃的車子前來。

筆直的道路使我靠著窗發呆，不知不覺看到另一側的雲層出現了一片上帝照耀的光，照到的地面還反射著這片光芒。雖然距離頗遠，能夠感受這片反射的面積不小。

我打開地圖，導航的方向正把我們帶到死海。

而那片光芒正是這座神奇的湖泊。

從衛星來看，附近的農田超抽鹹水導致這座湖正在急速縮小。從眼下來看，它依然無比巨大。

車子漸漸往那片光芒前進，直到與死海沒有十分鐘的車程距離，直到那座湖旁，一座看不清遠方的湖泊。

夾雜在荒漠與峽谷之間，狂風吹著湖面作動，形成了另一起的波浪，它像海浪一般拍打著岸邊，並在空氣中形成了一道道水霧，讓我看不清對岸的約旦。

若仔細看浪花拍打的岸上，可以看到一片不同於水面的顏色。鹽層在淺水區形成了雪白的結晶，和浪花對稱，形成了一種危險的美。

此時，我能看清為何古人稱作這邊為一座海，也清楚為何這座湖能夠成為口中的聖地。

車子到達死海並未即時停止，它繞著死海開了將近一小時的距離，並在死海附近的每座村莊停靠。能夠想像，這邊的如同花蓮一般，在狀闊的風景之下配著少量的大眾交通，沒什麼超市與娛樂場所，卻是離耶穌最近的聖地之一。

我們選擇到更下方的位置，那裡曾經是死海的一部分，只不過超抽灌溉導致的縮水將其分隔成兩部分。我們到那邊的原因也很簡單：既然都到死海了，一定是得下個水體驗一下的吧。

然而我們在過去前就聽說過，死海的高鹽度使人體無法在裡面待上太久。因此，我們必須找到一個擁有清水沖洗的地方才能安心下水。

我們很幸運，在Ein Bokek找到一個可以免費沖洗的海灘，迫不及待地跳進「海」裡，享受著地理課本曾提到的聖地與物理上的奇蹟。

跳下水的第一件事是享受這邊神奇的浮力。它不像溪水或是海水般的漂浮著，事實上，我整顆頭可以完全不碰水。這真的非常神奇，彷彿躺在一張大到跨國的床上，隨著水流飄著。

接觸「海」水時卻能感受到皮膚如抹潤滑油一般滑潤。然而，在水上待上太久，或是曾經有碰上水又曬乾的地方，能夠感受到與海水相當的黏。或許這是水蒸發後鹽留在身體上的緣故。若仔細看一點，我可以看到朋友的睫毛上出現一粒粒結晶。

在這裡，我不敢潛水。原因也很簡單。若你身上有傷口，下死海時會感受到劇烈的疼痛。我在出發前曾經有檢查一下自己的身體狀況，確定沒問題才下水。

然而，我卻感受到屁股一股刺痛，原因僅是上次上大號擦屁股擦太大力導致的一點小擦傷。在死海時，這點小擦傷足以讓我在岸上展開螃蟹腳走路。

我根本不敢將頭潛下水，因為在出發前曾經被警告說眼睛會有灼熱的疼痛。這也是為什麼你我在地理課本上看到別人在死海游泳，頭一定是朝上的緣故。

再來讓我驚豔的，是泡水後光滑的皮膚，彷彿全身接觸了一層透明的鍍模，或是像被沐浴乳包圍。這層透明的膜會在空氣中快速曬乾，並形成足夠的黏度，而此時的皮膚如同被包緊，甚至會不太舒服。

即便感受光滑，我知道這層鹽正在侵蝕我的皮膚。透過清澈的水可以看到湖底，一層厚厚的白色覆蓋在沙土上，一隻生物都沒看到。或許整座死海的底部都像這樣。或許，我再泡久一點，也會成為這詭異白色美景的一部分。

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最久泡水時間不到半小時，仍能看到一些開放的觀光客在「海」水中悠遊，甚至看到一對情侶在水中親吻，直到我們上岸沖水，並晾乾自己的身體，他們仍在那。

不得不讚賞他們的勇敢，或是敬佩他們的愚蠢。

我們在一天內離開這片詭異的天堂。或許是在這片沙漠上，除了這片海與附近住不起的飯店外，剩下來的僅是關閉的店面與空虛的公車站。

戰爭的開始，死海如同以色列大多的地方，也未能逃過重創。我們在公車站與路燈旁看到死去鬥士留下的紀念貼紙，以及時不時在路旁的黑色布條，隱約透露著這場戰爭帶來的衝擊與悲傷，以及這些地方剩下的平靜。

帶著對自然的讚嘆、對戰爭的傷感與一點屁股酸痛，我們最終離開了這片「海域」。即便戰爭，這邊依舊是個值得一去的地方，即便我沒帶著信仰。

或許，在人人關注的戰火之下，那些原先人人稱讚的聖地變得更為觸手不及，卻也更加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