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森林,就意味著發生森林火災是早晚的事。畢竟隨著樹木生長,等於就是在累積燃料(雖然這樣聽起來不太開心)。人工林可以藉著移除倒木等措施,來降低森林火災發生的機會;但是這種行為也是近代才有的,而且也受到了許多挑戰。在沒有人類出現之前,要不發生森林火災應該是不可能的事吧。
而且,有些區域(如地中海氣候區),因為夏天不下雨,乾燥、高熱、強烈日照與低濕度等因素相加,要不發生火災真的是不可能的事啊!但是,科學家也觀察到,有些樹木(如松樹)就是很厲害,在火熄滅了以後,很快就可以冒出新芽:不論是從種子還是從樹木本身長出來,這樣的本事,真的讓人驚嘆。
到底,樹木是怎麼演化出這些本事的呢?
科學家們對於樹木如何演化出火災適應的本領非常感興趣,想要來研究到底火災適應的演化是如何發生的。但是,樹木有針葉樹、闊葉樹,要先研究哪一類呢?還有,哪些性狀要算是樹木對森林火災的「適應」呢?
科學家們決定要先觀察針葉樹。為什麼選擇針葉樹有幾個原因。第一,針葉樹是最古老的植物類群之一,這意味著它們經歷的火災次數最多;第二,針葉樹的分布範圍廣,橫跨南北半球,同時存在於易發生火災和不易發生火災的生態系統中,所以有天然的對照組;第三,針葉樹擁有4種主要的火災適應特徵,而且不同種類的針葉樹展現不同的適應策略,有些屬如松屬(Pinus)甚至擁有多種火災適應特徵!第四,針葉樹的化石記錄相對完整、系統發育關係較為明確,可以研究長時間尺度的演化歷史。
所以,科學家們就決定要研究針葉樹了。那麼,哪些是針葉樹的火災適應特徵呢?過去的觀察與彙整發現,針葉樹具有4種主要的火災適應特徵:厚樹皮、延遲釋種(種子可於火災後釋放)、幼苗草本階段、再生能力。
樹皮厚,火不容易燒穿,就像消防隊員穿了防火衣一樣,所以可以熬過火災存活下來;種子等火災過後再釋放,就不會變成「爆松花」,不僅得以存活,還能在火災過後的空地上佔得先機;再生能力強,火熄滅之後很快就可以發芽,當然就能夠存活。但是「幼苗草本階段」是什麼呢?
所謂的「幼苗草本階段」(grass stage)是指,有些針葉樹(主要是松屬)在幼苗階段會形成類似草叢的形態,而且它們可以維持這個階段好幾年。等到離開草本階段後,它們會快速長高(每年可長好幾公尺),而且還會開始長出厚樹皮,來給自己進一步的保護。
研究團隊發現,在這個階段,幼苗的針葉形成草狀的叢生結構,可以保護頂芽免受地表火燒傷害。不過,這個策略主要出現在熱帶和亞熱帶環境,因為在這些地方比較常發生低強度的地表火,而這種「草狀」的結構可以保護中間的頂芽。觀察發現,這個特徵通常與厚樹皮特徵一起出現,而且其中有些物種,就算頂芽被燒掉了,基部也還有再生能力。
研究團隊透過祖先狀態重建、化石記錄、比較不同的植物演化樹,另外也對照現生的針葉樹的種種特徵,來推測出這些火災適應特徵的出現時間,並了解其演化模式。不過研究團隊也承認,由於化石記錄的限制,某些特徵的確切出現時間仍存在不確定性。或許未來有更多化石被發現時,我們可以再回來調整這個時間線!
要不要猜猜看哪一個特徵最早出現呢?
答案是:厚樹皮。厚樹皮是針葉樹中最普遍且最早出現的火災適應特徵。它出現在13個不同的屬中,也出現在不同氣候區域的針葉樹中。研究團隊發現,厚樹皮最早在松屬硬松亞屬(Pinus subg. Pinus)中出現,時間可追溯到白堊紀末期或早期古新世;後來在古新世中期,南洋杉屬(Araucaria)和紅杉屬(Sequoia)/巨杉屬(Sequoiadendron)中也出現了厚樹皮;而其他屬的厚樹皮特徵則是在新生代新近紀之後才演化出來。
研究團隊以模型分析發現,這個特徵的演化平均發生了113次,應該是非常(最)容易演化的火災適應特徵。厚樹皮對抵抗低強度的地表火很有效,它可讓成熟樹木能在快速移動的地表火中存活,也與樹枝自然修剪現象高度相關。
接著演化出來的技能是延遲釋種(serotiny)。約在白堊紀-古新世界限期(K-Pg boundary)時,延遲釋種出現在硬松類群和南半球柏類(southern cypresses,包括Callitris, Widdringtonia等屬)中;接著,到了古近紀晚期或早期新近紀,北美柏類(Hesperocyparis)也取得了這個技能。
以模型分析發現,相較於厚樹皮,延遲釋種的演化次數較少(平均50.15次)。另外,研究團隊發現,延遲釋種的出現通常與高強度火災環境有關。適應低強度的地表火災的性狀(厚樹皮)出現時間先於適應高強度火災的性狀(延遲釋種),不知道是不是反映了不同火災類型在地質歷史中的出現順序呢?還是反映了針葉樹對這些機制的適應過程的難易呢?這可能需要進一步從演化與基因層面進行探討了。
最後出現的火災適應特徵是再生能力(resprouting)和草本階段(grass stage)。其中,再生能力主要出現在新近紀中期之後,雖然在演化樹上較為分散,但卻是唯一出現在所有5個主要針葉樹科的特徵喔。而草本階段最早出現於新近紀晚期的大松亞組(subsection Ponderosae)中,而且僅限於松屬硬松亞屬(Pinus subg. Pinus),其餘類群都是在第四紀才出現。以模型模擬發現,草本階段至少有4次獨立演化事件。
研究團隊認為,這兩個特徵相對較晚出現的原因,可能是因為需要產生較複雜的生理機制(更多的基因需要發生突變?),另外,他們認為可能也與特定的火災機制以及氣候條件的改變有關。另外,由於它們的出現,與中新世氣候最適期結束後的氣候變化有關,可能也反映了針葉樹對新環境條件的適應。
最後,研究團隊分析了火災適應性與氣候的相關性。他們發現,火災適應性的性狀分布,與具有明顯乾季的氣候高度相關;其中尤其是夏乾冬雨的地中海型氣候,是與火災適應特徵最密切相關的氣候類型。科學家發現,不只是針葉樹,同樣分布於地中海氣候區的其他植物類群也演化出了火災適應性。
為什麼會這樣呢?應該是因為冬天下雨時,植物可以生長同時累積燃料,夏天時因為高熱、乾燥、低濕度以及強烈日曬,就讓火災更容易發生。由於火災的風險隨季節循環,成為一種可預測的風險,因此,在地中海區域演化出火災適應性,對生存的益處是極大的。反之,同樣是有乾濕循環的熱帶季風氣候區,因為是夏雨冬乾,乾季溫度低使得火災風險較低,所以火災適應性的演化與氣候的相關性就比較弱了。
從這個研究可以看到,環境與生物的交互作用,影響到植物的演化,真的是非常有意思!如果未來可以更深一層地探討到基因層面,應該會更有啟發性!
參考文獻:
Turck, D. F., Schwery, O., Harmon, L. J., & Tank, D. C. (2024). Fire in the tree: The origin and distribution of fire-adapted traits within conifers and their influence on speciation rates across the conifer phylogeny. American Journal of Botany, e16454. https://doi.org/10.1002/ajb2.1645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