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有？什麼？—讀《人生智慧》

今天是叔本華的誕辰（２月２２日），若說偉大的作品都是悲劇，那叔本華走過的坎坷，便是指引我們如何認真生活的路標；雖然《人生智慧》帶來如日中天的名聲，成為歐洲人手一本的全民讀物，但此時的他也已年過古稀，沒了當年棄醫從文的壯志凌雲，少了與黑格爾對立的執拗，煢煢孑立、遁世幽居，從原先「這個時代配不上我」的傲氣，變成「大器晚成也是一種滿足」的釋懷，再加上對哲學純粹的熱愛，渴望哲學能被後世開枝散葉，使得這本書平易近人、返璞歸真。

第１問：人是什麼？

亞里斯多德曾說：「想要快樂就得自給自足。」刻苦勤學只求金榜題名，四處奔走只為一餐溫飽，而在短暫的趾高氣昂與豐衣足食後，隨之而來的卻是帳然若失和百無聊賴；當我們試圖挖掘更多的幸福，必會遭逢越大的痛苦、越大的乏味，到頭來沖淡了幸福應有的滿足感，換句話說，若不能從個性上維持美好的內在素質，外物帶來的毒性只會產生戒斷，讓心靈反而難以喘息。事物本身並無意義，我們的判斷才是賦予它標籤的根源，而情緒的跌宕需依靠結實的體魄，如同染病嚐不出佳釀的甘甜，臥床看不見絕景的優美，當一位病懨懨的國王有何意趣呢？消耗內在換取外界美名，犧牲健康只為搏得轉瞬的充實，懼怕獲得思想的能力，真為庸人之舉。

第２問：人有什麼？

人類的欲求分成「想要」、「需要」和「必要」，後兩者是自然規律下的普世行為，而「想要」卻並無絕對的不可取代性；進食獲取養份是人類的「必要」行為，針對不同個體的身體狀況，「需要」調整糖分和鹽類的攝取量，但「想要」在米其林餐廳訂位或在超商微波便當，是來自於我們自身的意識，也正是這個選擇，決定當下感受到喜悅的程度。叔本華將財富視如海水，喝得越多越加口渴，此處的財富類比為外物，口渴代表滿足後的喜悅，若將之列成恆定的公式，它可以是滿足和欲求的比值。剪了新髮型，就想採購衣服，低頭一看，覺得雙腳配不起昂貴的上半身，拎起名牌鞋盒，發現手腕上露出的錶也太過庸俗，無盡的快樂，趕不上無窮的滿足，倒不如釜底抽薪、減少分母，子曰：「無欲則剛。」雖然初始會感到痛苦，但傷口會慢慢癒合，而非快速撕下繃帶，只能稍稍緩解癬疥之疾。

第３問：你在他人眼中是什麼？

團體的組成來自於認同，認同使個體保有持續存活的動力，「士為知己而死，女為悅己者容。」若靜心深思這兩句的含義，背後也透露出某種程度的他人地獄，就像舉著義氣的名號，銀兩散盡，就像打著優雅的形象，小雞啄食，私底下怨懟大眾的偏見，自身卻無法停止阿諛奉迎求其比己也，甚是可悲；謙虛是美德，但過分隨和只會遭人輕視，不用刻意紆尊降貴，屬於我們的榮譽和名聲就昂首闊步，若大家都把自己視為愚者，這個世界只會充滿傻瓜，應當捨棄虛有其表的社會地位，過去的騎士精神早為隔年黃曆，取自決鬥成敗的敬意是一種虛假的尊重、一齣荒謬的鬧劇。「依靠別人的青睞而活，那還不如不活。」哥德道：「我們存在的本身，就是對敵人永恆的羞辱。」為人不卑不亢，處事不驕不諂，方是停止精神內耗的正確方法。

人是什麼？人有什麼？你在他人眼中是什麼？三大終極問題使人感到焦慮，卻又不得不面對它所帶來的思想痛楚，而這些忐忑，卻奇蹟般地藉著叔本華的濃縮與重塑，昇華成對幸福追求的入門指引；新的風景，並不總是意味著新的思想，但《人生智慧》褪去了詰屈聱牙的哲學理論，精闢實用、易讀易遵循，如同叔本華自己所寫：「付諸文字，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