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54年12月14日,一位年僅二十歲的年輕荷蘭牧師阿諾德斯.溫世繆(Arnoldus Winsemius),懷抱著傳播福音夢想,帶著妻子和出生不到兩個月的兒子搭上帆船,從荷蘭特塞爾港口啟航,目標是遙遠的福爾摩沙。
直到1661的9月19日,即使阿諾德斯已淪為國姓爺鄭成功的俘虜,內心依舊坦蕩光明,在日記中寫下:早晨,一陣微風吹過。這將是美好的一天。可是,在福爾摩沙的七年來,阿諾德斯過得並不順遂,兒子、女兒先後夭折,妻子也感染登革熱病死。
9月19日,阿諾德斯筆下「美好的一天」,是他人生畫下句點的一天--
當天,包含他在內的五百名荷蘭俘擄,受鄭成功邀請參加盛宴。宴會即將結束,士兵忽然一擁而上,將他們摔倒在地,一一斬首。
阿諾德斯是最後一位受害者,一直到他從容赴死前,都在為夥伴祈禱並安慰他們。
三百多年後,阿諾德斯的家族後輩亞伯特.溫世繆(Albert Winsemius)和彼得.溫世繆(Pieter Winsemius)在參考阿諾德斯殘存的日記、眾多歷史文獻、研究、檔案後,以第一人稱的日記形式撰寫出歷史小說《熱蘭遮之淚:17世紀荷蘭牧師溫世繆在福爾摩沙的生命故事》。
兩位作者站在史實基礎上,盡可能還原祖先阿諾德斯被斬首前的生命歷程--一個十七歲堅定信仰的少年、滿懷理想前往遠東的青年、溫柔體貼的丈夫和慈父、一位捨身取義的殉道者……
由於作者採用日記形式,讀者更能夠貼近阿諾德斯的心情,產生共鳴。
尤其是1655年以來,儘管荷蘭人社群和信眾們照常舉辦禮拜、受洗、宴會、婚禮或生日派對,但隨著鄭成功在中國對抗清軍失利,有關於他佔領福爾摩沙作為根據地的謠言不斷傳來,且有越來越多的跡象,顯示謠言的真實性--
一股山雨欲來的危機感,在一則接著一則的日記中逐漸蔓延。
身為讀者的我雖然知道結局,仍然忍不住隨著他們驚惶的心緒而起伏。
終於,鄭軍來襲,日記的微觀視角記錄鄭軍與荷軍攻防的個人觀察,不僅讓我們如置身戰場一般的感同身受,更同步了解這場戰爭的始末。
因此,《熱蘭遮之淚》不只是流水帳的日記,它的情節足以扣人心弦,不知不覺走進歷史場景,和阿諾德斯同喜同悲。
閱讀本書的同時,不妨參考《被遺誤的台灣:荷鄭台江決戰始末記》,它的作者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末代長官揆一(Frederic Coyett, 1615-1687)。
相較於《熱蘭遮之淚》,揆一《被遺誤的台灣》是站在首長的角度,分析這場戰爭的遠因、近因、過程及結果,當中相當程度的篇幅在指責荷蘭東印度公司巴達維亞(今印尼亞加達)總部的高層,因為錯誤的決斷而痛失福爾摩沙。
前者從微觀視角觀察,後者從宏觀視角檢視,可幫助我們更完整地理解這場戰事。
然而,畢竟抱怨高層的內容居多,讀《被遺誤的台灣》很容易感受到揆一的「失望」。
至於《熱蘭遮之淚》,即使阿諾德斯在福爾摩沙的七年來,有憂心、有恐懼、有悲傷、有憤怒,但卻沒有絕望,直至被斬首前依然,我深深佩服他內心堅定的「希望」。
彷彿,這場腥風血雨,對於阿諾德斯而言,如同「一陣微風吹過」。只一剎那,他睜開眼,妻子和兩個孩子撲進他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