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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喬正一
一個人在失智前,若個性本就固執,那麼失智之後,執念往往會更加深刻。母親正是這樣的一個人。
昨晚十二點開始,她幾乎每隔二十分鐘就醒來一次,喊著我的名字,堅持要叫計程車。時而說要去這裡找朋友,時而又說要去那裡辦事。若是不理她,她會自己起身開門要往外走。我和外傭根本無法安睡,只能全程保持警覺。最後被折騰到沒辦法,我只好在半夜兩點半牽著她的雙手,帶她走到大門外,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慢慢散步,直到她走累了,才肯回家。可惜,回家之後並不代表就可以歲月靜好,她依舊每隔一個小時就喊我一次,直到清晨五點,又嚷著要叫計程車。眼見天際漸露曙光,我只好用輪椅推她去公園散步。母親發現根本沒有計程車後,焦躁不安,滿心氣憤。我只好一路推著她來回走動,讓她覺得周遭景色一直在變化,讓她的情緒稍稍安定。
鄰居都知道我家有一位失智的母親,時常無故大吵大鬧、哭喊或吼叫,大家都早已習以為常,也展現了包容與體諒,從未向我抱怨或抗議。而我,早已不在乎所謂的面子,照顧失智的母親已耗費大量的心力,若還要維持那張名為「面子」的虛假外殼,只會讓我身心俱疲,徹底崩潰。
是的,我和外傭整個晚上幾乎沒闔眼。該怎麼說呢?前幾個星期,母親白天總是嗜睡,我那時擔心她的生命力逐漸走下坡;可如今,她卻因譫妄而顯得亢奮,頭腦異常清醒,甚至能背出我的手機號碼、家裡地址,還有我的生日與生肖。換句話說,她的狀況就像我在前幾章所形容的那樣,宛如股市走勢圖或雲霄飛車般的循環起伏,而現在的母親,正處於高峰亢奮期。看來,我不用太擔心她。
我該為此憂?還是為此喜呢?實在不好說。不過,至少她的身體應該沒有大礙,光是這一點,應該就可讓我安心。
若非出於對母親深切的愛與感恩,試問,有誰會在半夜兩點半不睡覺,牽著她的手,漫步於寂靜無人的街道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