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談論瑞蒙.卡佛,我們談些什麼〉,談處在偏離非正統的身份視角如何關注這個世界,觀察這群因為「事件」擱置在歷史洪流中的個體。雖是《文藝春秋》第一篇短篇,「當我們談論⋯⋯我們談什麼⋯⋯」同時也概括整本書的書寫策略,亦或者,身為讀者的我等,一個複雜的總體群如何看待「文學」,看待我們或長或短的「歷史」。
我對黃崇凱的印象得從社群平台上讀到其他作者分享他的文章開始說起,對他的印象相當粗淺模糊,之後因公務出席盧建彰的座談活動,認識盧導的人都曉得他是名符其實的書蟲,言談間總能輕易列出一長串推薦書單,而《文藝春秋》亦是他大力推薦佳作,腦中便在無形間被偷渡了本書的好印象。
閱讀亦即進行一場與作者密集相處的過程,欣賞《文藝春秋》也等於在認識黃崇凱是誰。書中諸多片段栽種著台南的生活光景,那對一名離鄉六年的青年來說,甚是感動。幽微距離感牽引出的街坊模樣,排除景點之外熟悉的在地路名,哪棟建築在哪座標的左前方,那是外者無法從google地圖得知的資訊,屬於與這座城市共存的居民回憶。在老台北氾濫的文學熱潮中,任何一名北部以外的讀者能從書中找回自己家鄉想必都會格外感動,我在《文藝春秋》找到了,它甚至為我打開另一扇建構台南的想像機會,在延續生命與死去的反覆交替與重疊間,正如文學脈搏始終在新血與前輩的繼承傳遞間不停跳動,黃崇凱選擇以偏離,富有玩味手法使「過去」復活:我認識的聶華苓在情報人員的監控下,擺脫才女之姿是漂泊的靈魂。二〇〇〇年炙手可熱的周杰倫、梁靜茹、蔡依林、王力宏、還沒崩壞的陶喆、光良彷彿在KTV的歌曲播放那瞬間,回歸表演初衷,集結時下流行元素,讓《葉惠美》感動再現,聽到〈落葉歸根〉會跟著哼唱幾句。《狄克森片語》、《漢聲小百科》不存在於我的童年,卻著實建構在多數台灣人記憶中,也都一併讓我從《文藝春秋》中拾起。
當我們在談論這塊土地時,有多種方式,可以是影像,是連環漫畫,是某個空間一隅,是你我間談中共構的過去,《文藝春秋》展現了什麼是文字的靈活運用,參雜著排除矯揉造作的政治不正確,不管是村上迷或是五迷肯定會反問:為什麼把我的本命比喻成芭樂代表?喜惡赤裸展現在角色行為之上,省略被公開評論的經過,只因為終究架構於一個近乎現實的虛假世界裡。
收錄的十一則短篇中我近乎瘋狂地喜歡〈宇宙連環圖〉,故事發生在一座存在於台南巷弄的小酒吧,老闆小賀做著不能賺錢小本生意,過著現下不需被拘束的愜意生活,有點悶有點偏離需要被計畫的未來,這樣的境遇真切地透露著任何一名年輕老闆的心境,過度真實,腦中順其自然地補上了具體畫面,那是在寧靜的巷弄中,沒有明顯招牌,窗戶透入的客人小貓兩三隻,老闆不忙,就這樣和客人瞎說聊天,時光流逝避開了室內,只讓夜更深,等待更多居民入夢。
喜歡這本書很大成份出自於黃崇凱把台南生活經驗交織進每篇作品,再者為他提供另一種認識台灣文學、文化歷史的嶄新角度,不需要深厚的台文知識,卻可以從他的書寫中開啟對台文濃厚興趣。
請容我用一千字左右的幅度限制我對《文藝春秋》的喜愛,再多,我可能就會瘋狂引述任何一段讓我足以證明喜愛它的文句。當我們談論文學時,你談論什麼?我談我自己,因為不足,需要更多載體去延長我的一生。
這是雙向的,一方面我保有了自我,一方面也受到了拘束。語言就是這樣的一種東西。而我以無垠、無繁衍、無互動的語言書寫,那也不過是我個人的事。正因為與他人無關,可讓我專注於語言的淬煉,進而在那語言占地一席,把握著只屬於我一人的語言。
〈遲到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