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幼鸚鵡鵪鶉小白文鳥
二十一世紀,擔任過台灣這個那個電影獎的評審。評審們常常感慨各類別的質/量參差不齊,紀錄片與動畫總是大批佳作湧到,其他類別往往乏善可陳。既然參賽的紀錄片質精量鉅,只能讓其中一兩部得獎,未免辜負眾多芬芳。有些評審建議何不為紀錄片增設獎項,畢竟,紀錄片已然向世人展現台灣之光。
行之有年的台灣國際紀錄片雙年展,有一陣子,由兩年調整為年年舉辦的呼聲甚高。後來據說經費不足,縱然名稱 TIDF,始終未能一年一會。有一回,我向國家電影中心執行長王君琦訴說這種遺憾,要讓那麼多優秀的紀錄片每兩年擠成一團去搶一兩個獎項,搞得遍地遺珠,多可惜啊!執行長表示 TIDF 並非只為頒獎服務,紀錄片的導演們也不是為了得獎而辛苦奉獻,TIDF 有更多的事要做。兩年一屆,正好利用一年認真歷史研究,探尋淹沒久遠的影像,譬如一九六〇年代《劇場》雜誌與台灣前衛電影專題就是這樣挖出的瑰寶。TIDF 要整理、要回顧本土文化、社會、歷史,為過去留住記憶與榮光,替未來耕耘與播種。據我所知,TIDF 還開課、教育、培訓人才。
王君琦博大精深的思維,讓我想起 TIDF 常常走在觀眾、影評人、甚至某些劇情長片導演們的前面。
一些年前,策展人王派彰邀請一位拍攝實驗電影享譽的西方導演,放映了他的許多影像創作。惹毛了台灣某幾位紀錄片導演,惱怒影展用了紀錄片的資源(經費以及放映機會)在搞實驗電影同樂會。其實一大誤會,王派彰放映的是那位導演拍攝的紀錄片。誰說實驗電影導演就不拍攝紀錄片?紀錄片就拍不好?王派彰是拓展紀錄片更多更新的可能性。誰說紀錄片不能帶實驗色彩?(沈可尚的《噤聲三角》與林泰州的《柳川之女》、前輩張照堂的《王船的祭典》何等出類拔萃!)就像雷奈(Alain Resnais)、高達(Jean-Luc Godard)、克里斯馬克(Chris Marker)不也常常模糊掉劇情片與紀錄片的分野嗎?
近年,策展人林木材向台灣觀眾引介了一位導演的紀錄片時,同場放映了這位導演的一部劇情長片。這,讓某些觀眾有點困惑,逼問林木材那部(劇情長片)是紀錄片嗎?言下之意,彷彿林木材連什麼是紀錄片都搞不清楚,要不然就是魚目混珠來誤導觀眾。殊不知那位導演的電影在台灣難得見到,林木材搭配人家的劇情片是為了讓觀眾有機會見識那位導演所有電影的全貌,這種「完整性」極可能讓觀眾可以體認那位導演各電影間的起承轉合發展脈絡,以及彼此的呼應或互動關聯與互補。
再往後,較近的一次,TIDF 讓湮沒的珍寶出土,修復還魂,整理、回顧一九六〇年代台灣前衛電影與《劇場》雜誌藝術家群像(邱剛健、黃華成、莊靈、張照堂⋯⋯)的領先潮流、極富創意的動態影像,或許並非每一部都是「純」紀錄片、或根本不是。但是,電影拍攝得傑出,給觀眾非凡的啟發遠比電影本身血統是否純正(是純法國片或是純英國片?是純紀錄片或是純劇情片?)重要。現在還有人敢炫耀自己是純白種人嗎?
TIDF 的一九六〇年代前衛電影與《劇場》雜誌專題,彰顯了 TIDF 有容乃大,領先台灣各電影節、各影展率先搶救了蒙塵的珠玉,把台灣電影史最不該遺漏的章節重見天日,也讓人見識到陳耀圻的短片《上山》(黃永松、牟敦芾等藝術家主演)意想不到的出色。甚至,TIDF 這一招本身就像一部無形的、精神領域的紀錄片巨作,記錄的是《劇場》時代那些人那些事那些影像那些記憶,以及對現代的我們啟發、跟現代的我們互動。
我不免想起應政儒導演拍攝我和另外三位男孩的《晃遊身體》。或許我們正是這些年來 TIDF 的受惠人,讓《晃遊身體》(Body at Large)可以自由遊走在紀錄片與實驗電影間,瀟灑擺盪在外在客觀寫實與內在主觀寫實中。
全文照片提供: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2021 第 12 屆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將於 2021.4.30 ~ 2021.5.9 舉行 詳情請洽官方網站
本文選自《釀電影》vol.4「好久不見,宮崎駿」特別企劃單元【有時是情人,有時像朋友──我與紀錄片影展的相知相惜】,更多精彩內容請參考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