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惠偵
人與人交往,隨著不同發展階段的互動,彼此間的關係便會長出各種不同的樣貌與結果。如果將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也當作一個人來看待,與她相識的這些年來,我們之間發展了一段什麼樣的關係?
一九九八年的秋天,是我與她初識的時節。那時我是個青春正盛,對世界充滿好奇,但終日只能在陌生人的喪禮舞唱著牽亡歌的陣頭少女,礙於生活圈與身邊的資源都貧乏,視野所能及的只有死亡與送葬,儘管我知道世界遠不止於此,卻看不到路徑,不知從何探索起。
要讓一個人步出常軌,有時超乎意料地簡單,可能只是遇見某個人,或是習得某個新名詞。一九九八年因為機緣讓我成為某部紀錄短片的被拍攝者之一,也讓我學到了「紀錄片」這個新名詞,循著這個關鍵字,我去到了平常不會踏足的進步繁華台北市,在信義區的大樓間跟著人群排隊等待入場去看紀錄片雙年展。彼時看紀錄片這事對我來說並不是什麼文化活動,而是因為期待可以看到其他與自己生命狀態類似的故事,能夠得到某種歸屬感,覺得自己並不孤單。
很長一段時間,紀錄片影展之於我就像是個博學的老師,大方地展現她所擁有的全部知識,於是我甘心成為她忠實的跟隨者,每隔兩年就跟著她移地學習,就連二〇〇六年影展轉移基地到了台中,我都沒有缺席。作為一個觀眾,我從台灣小人物的故事如《天堂小孩》、《我愛 080》、《月亮的小孩》,看到社運議題如《往事只能回味》、《驅除蘭嶼的惡靈》、《離鄉背井去打工》,可以說我對台灣這塊土地、這個社會的認識,有很大一部分是透過紀錄片影展獲得的。
到了二〇一〇年,我第一次有了觀眾以外的身份與她親近。當時因為任職於台北市紀錄片工會,我們與影展合作規劃了一場「歐亞連線跨國合作」的講座,讓我除了在影廳看片之外,有了更多一窺影展內在的機會。在那之後因為工作關係,我還陸續當過徵件記者會的主持人(我想全台灣應該只有紀錄片影展有膽量找一個誓死不穿套裝的人來主持記者會),也接過幾場映後座談 Host,其中最有趣的主持經驗是在第十屆影展進行的初剪工作坊,參與的導演帶著他們剛完成粗剪的作品來放映,並與現場觀眾一起討論(可惜這個工作坊只在那一屆實驗公開辦理過一次,之後就沒有了),感覺就像從學生變成了助教,對一個熱愛紀錄片的人來說,根本就是夢幻等級的打工機會。
大概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在每一屆影展看片的數量從個位數增加到了十位數,從影展手冊中圈選的片單也不再只獨鍾於台灣故事,那些來自世界各地的作品給我帶來更多刺激,也開展了我對紀錄片創作的更多想像。
二〇一二年,我的生命角色有了巨大的轉換,除了升格為人母,我也多了一個創作者的身份來與紀錄片影展繼續認識。這一年,我帶著《日常對話》籌備階段的企劃,成為影展周邊活動「DOC DOC 紀錄片健檢工作坊」的學員,與其他紀錄片工作者一起參與了四天密集的討論與分享,那讓我有機會接觸到其他想法與頻率相近的創作者。比如在二〇二〇年剛完成精彩新作《開水喇嘛》的盧彥中導演,就是同期學員中我至今都還有聯繫的朋友。那一年,我在 DOC DOC 工作坊獲得了第一筆拍攝基金,感覺就像是老師給我發了豐厚的獎學金,不認真努力拍片怎麼行。
再後來,就是記憶猶新的二〇一八年,《日常對話》入選了影展競賽單元,這一年感覺自己就像是留學海外帶著作品歸來的畢業生,受到溫暖的接待與照顧。只是我沒想到這個充滿創意的影展,在辦完溫馨的入圍記者會沒多久,就問我願不願意擔任當年度的頒獎典禮主持人,對此我只能再次對她過人的勇氣表達敬意。不確定大家對那一年的頒獎典禮是否滿意,但我想笑果應該是不錯的。
轉眼之間,我與紀錄片影展就這樣一起走到了二〇二一。我仍然把她當作老師,但也感覺她越來越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就要抽空來相見。今年,是我第一次幫她拍攝剪輯影展預告,而且帶著我的女兒一起參與。在那支短短三十秒的影片裡,乘載著我的祝願與請託,祈望這個於我亦師亦友的影展,能夠繼續陪伴我的女兒一起成長,並且透過更多精彩的紀錄片,帶領這個小女孩慢慢地認識這個廣大遼闊的世界。
期待紀錄片影展與我,是一段永遠不會結束的關係。
全文照片提供: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
2021 第 12 屆 TIDF 台灣國際紀錄片影展將於 2021.4.30 ~ 2021.5.9 舉行 詳情請洽官方網站
本文選自《釀電影》vol.4「好久不見,宮崎駿」特別企劃單元【有時是情人,有時像朋友──我與紀錄片影展的相知相惜】,更多精彩內容請參考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