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聊齋度疫情：楊大洪

楊大洪

日前緯來跟播「東大特訓班2」，過了16年，熱度和話題仍衝上春季收視第一，可見「考試」的夢魘是東方教育的魔咒，「醜八怪和笨蛋都能上東大」，戳中了許多考生和家長的穴，我總覺得這樣的題材反應出的社會很病態，「上東大」的人生就一定成功嗎？這是一齣櫻木老師（阿部寬）以神奇的「相信我之術」------下町火箭配半澤直樹的狂人行為療法，帶領放牛班學生直攻東大的鬼故事（笑），讀一年書就能考上，真是有鬼了。不過，聊齋真的有很多這種情節，本來信心滿滿的屢試不第，隨便讀兩下的，如遇到狐仙相助或鬼替身代打，都可當舉人。

今天要來介紹的是考運和藤井遼類似的楊大洪，平常功課很好，腦袋也聰明，個性有點臭屁，看到比他蠢的總忍不住變成嘴賤的小夫，但嘴越賤越刻薄的人其實越自卑，因為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方法掩飾自己的缺弱，只好先學水雞把肚子鼓起來，否則連呼吸都困難，家裡其他兄弟都是狀元啊，如果連假會都不會，圍桌吃飯的時候怎麼伸得直筷子呢？但他也算衰咖，每逢科考、鄉試，前一天他不是拉肚子就是感冒，頭昏腦脹的連字也跟著鬼畫符，想寫的都反過來，當然都被刷掉。就是那種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為一定中，但最後只能回家吃粽子的那種人。

清代鄉試三年一次，都在農曆八月舉行，為了這次考試，大洪可是懸樑刺股的死讀書，快把頭皮給扯鬆了，無論四書、五經、八股文，他自認對答如流，最重要的是考試期間健康狀況良好，連聲咳嗽都沒有，應該穩了吧，他想。考完，他志得意滿的回家等放榜，剛好中秋，各路達官巨賈送來好幾盒排隊才買得到的蓮蓉豆沙月餅，兄長公務繁忙沒空吃，他隨手抓幾隻一顆一顆的嗑......這時，有人在門外高喊：「放榜啦！」他急急衝出去，抓著喊的報子問：「有楊大洪嗎？」遭斜瞪了一眼：「沒有喔。」

呃～沒有，沒有，沒有！？呃呃……一口月餅來不及吞，哽在喉嚨不上不下，他臉色猛地脹紅發不出聲，僵直的倒在門口，報子大叫，屋裡人慌慌張張衝出來抬人。

迷濛之中，大洪來到一個陌生的海邊，有個穿著奇怪黑色上衣的羅馬人告訴他：「想考上嗎？我可以教你，但你得先承認自己是笨蛋。」「你才是笨蛋，你全家都笨蛋。」「哼，看你這樣子，三百年後也考不上。」嘎，嚇醒，躺在自家床上，四周沒半點異狀，走出廳堂，幾盒月餅仍完好，沒人動過，但他喉嚨就是怪怪的，喝茶吞食都有灼熱感，晝夢太嚇人，他是不敢再吃任何餅了。

傍晚，得知放榜結果，和夢中說的一樣，沒中。

胃脹、喉痛、精神委靡，他備受奚落但無法回擊，旁人勸他去拚一下「遺才」的缺，再給自己一次機會，他心魂不濟，不想再戰，仍被家人親友硬塞了黃金十兩遣送出門，「就去考吧，考上再回來。」

某夜，又夢到怪人，他說：「我幫不了你，但前面江邊有個吹笛子的道士可以，遇到他，請一定要求他幫你。」隔日果然在江水邊的柳樹下，看見一個道士正閉目打坐，他緩緩靠近，不知該是拍他還是叫他，索性蹲在卵石岸上背《中庸》：「道也者，不可須臾離也，可離非道也。」越背越想睡，但把道士吵醒了，他睜開眼，取出一支笛子開始吹奏，風揚水清，天地突然柔和下來。

楊大洪振衣拱手，低頭拜託：「就是你吧，夢中有人叫我來找你，說你能幫我？」「呵呵，你想太多了，我什麼忙都幫不上呢，夢中的事，能信嗎？不過，算是有緣相逢，再聽我再吹一首曲子吧。」清悅的音聲如水，但洗不了楊大洪的焦慮，他一心只想要讀考秘訣，顧不了別的，便解開布囊，豪氣地把家裡給的十金全數奉上，「這是報酬，我考上的話，後續還有。」不料，道士一接手就把金子往水裡扔，噗通，沉於江底。

「你，你怎麼把黃金扔了？我都這樣求你了耶，你以為你是誰啊。」大洪驚慌惱怒，臉又脹紅了，面子撒一地，差點就要出拳揍人。道士悠悠笑道：「你不明白嗎？你的金子，我怎麼扔得掉呢？不是在你腳邊嗎？」大洪低頭看，十金完好在囊中，怎麼會？他驚訝得跪下：「神仙，你是神仙吧？務必出手幫我，我想考上啊。」

道士微笑不語，突然手指對岸說，「神仙來了。」大洪轉頭望去，道士突然往他背上一拍，呃，他嘔出一口月餅，瞬時喉痛緩解，五臟六腑都順暢了。

回身再看，道士已飄渺無蹤。

收拾好布囊，楊大洪突然想通，不去考試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