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常在街頭巷尾看到,幾個頭戴斗笠、推推車、收取回收物的阿婆?他們被俗稱為「拾荒者」,一天工作逾10小時,卻只賺得不到5000元月收入。他們不被看見、不被理解,甚至常常無法拒絕民眾名為善意、實為負擔的施捨。紀錄此次拾荒者的採訪小後記。
「很多拾荒阿姨,他們可能是基於宗教(如慈濟)在做環保,另外七、八成,則可能是年輕時從事辛苦的勞力工作,退休後無法負擔,卻又要維持生計、保有彈性時間,所以來從事拾荒。」關心拾荒議題的NGO「五角拌」成員透露。
第一次有機會採訪拾荒者、與她們面對面,是一段特別也不易的旅程。
首先,光心態就經歷一番調整。最初來訪時,是期盼理解、同理,同時不免挾帶一點點的同情而來。但經NGO夥伴們解釋,與其要同情拾荒者、描寫其可憐處境,反而更應該將他們視為有力量的角色,才能徹底翻轉。
畢竟,拾荒者明明是替店家、住戶們處理回收物,消化城市的垃圾處理成本;但於此同時,這份工作的價值卻未被正視,甚至還會遭大眾排斥、輕視。好一點的狀況,民眾會以「施捨同情」的態度待之,但這終究不健康,還會讓拾荒者們難以拒絕民眾們的「好意」。
於是,在心態上,先經歷第一階段的校正;說話溝通上,又是一門課題。
因為,拾荒者們長期遭受社會的異樣眼光,多半只想低調度日,也不願對外訴說太多。就連NGO夥伴們起初也碰過不少閉門羹,被以相當「防衛式」的回答拒之門外,也是靠著長時間的招呼、接觸、一步步探問,才逐漸走入她們的生活和內心。
不過,像我這種只是個來造訪數小時的過客,該如何在短時間內突破心防,展開真正的交流對話,實屬困難。好在,有NGO夥伴們從旁協助,對話、訪談上順利許多。
分享幾個有意思的採訪所得:
一、民眾的「施捨」,未必是好事
承繼前述的民眾施捨,許多人常常會認為,似乎把垃圾(不論分類與否)包好給拾荒者,就是種天大的恩惠,若拾荒者不領情,反而還顯得「不知好歹」。
但事實上,拾荒者們除了收取回收物變賣外,他們還得先進行精細地分類,否則回收廠是會拒收的。如果是一袋未分類,甚至根本無法回收變賣的垃圾,不只不是幫忙,反而會造成她們麻煩。
一位阿姨就拿著一袋未分類好的垃圾、自己開始徒手分類著,我問道,「阿姨你都免費幫人家處理回收垃圾,不能請他們分類嗎?」她只認份地說,「人家拿來給我們,我們是要感恩的,這不是應該的,」儘管有時候別人的施捨,反而加重她的工作,她依然照單全收,自己吃下後續辛苦的分類活。
這也為何,NGO們並不大鼓勵所謂的同情、施捨心態,反而有時會讓拾荒者們有苦難言,不好拒絕民眾的「好意」。
最好的方式,是先口頭詢問、了解拾荒者的回收需求,並將回收物清洗分類乾淨,再提供給拾荒者們,才不會讓好意成為負擔。
二、拾荒工時超長、風險高,但薪水卻超少
在20年前,政府剛開始推動資源回收,當時回收補貼、價格一度相當優渥,拾荒者靠此月入萬元都不成問題。然而,今非昔比,回收補貼沒了、石油價格不如前,如今回收物的價格低的嚇人。
很難想像,拾荒阿姨提了三大袋的回收寶特瓶,最後竟只換得180元(馳綠的回收價格還是三倍價,意即原價只有60元)。
她們大多從早上6:00開始一日工作,頭戴著斗笠、推著推車、收取城市垃圾,不只付出苦勞,同時也冒著生命危險,穿梭於大街小巷,卻只換得如此微薄的酬勞。算一算,每月只有3000至5000元的收入。(5000是巔峰)
但,這份工作要付出的代價並不少,勞力、風險不說,拾荒者收取垃圾後,還得面對鄰居的冷嘲熱諷,甚至檢舉。
一位阿姨透露,她因為必須存放回收物,時常惹得鄰居不高興。鄰居輕則四處嚼舌根、說閒話;重則直接向環保局檢舉,透過檢舉、罰款來行報復。
「有一次環保局就開了4800元罰單、找警察來,但我一個禮拜才幾百塊而已。別人可能不瞭解,但對我來說很心痛。」她說。一個檢舉,就恐讓拾荒者一個月的血本無歸。
三、拾荒者背景各異,每個人都是複雜的因素交織而成
雖說外界對拾荒者的印象,大多只流於可憐、貧窮等平板形象,但其實上,每位拾荒者都是由複雜的生命故事交織而成。
舉例來說,A阿姨年輕時其實曾是清潔隊中的副班長,在裡頭也做得有聲有色,但隨著年紀漸長、無法負荷清潔隊工作,同時母親又臥病在床、需有人時常在旁照護。於是,她最終才選擇投入時間彈性的拾荒工作,一邊賺取零花錢,一邊照顧母親。
另外一位B阿姨,家裡原是靠著先生工作,支撐生技,但某天先生卻意外出車禍、陷入智能障礙,使得他必須一肩挑起家中生計,於是來從事時間彈性、可以照顧先生,又能補貼家用的拾荒工作。
其實,NGO夥伴們認為,如果拾荒者們有機會對外道出自己的故事、工作、價值,才能真正消弭大眾對拾荒者的那層不理解和歧視。
這,也是包括五角拌、人生百味,乃至企業夥伴馳綠在努力的方向,也因此,他們在萬華設立一座友善回收廠,期許未來能作為對外教育空間,也是這次報導的起源。
報導連結:https://www.gvm.com.tw/article/846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