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認識的蒙古、哈薩克和吉爾吉斯朋友中,其實大部分的人都不大滿意「絲路」敘事。
他們之中,有人知道孔子孟子老子莊子(甚至比我還清楚XD ),有幾位的英文極好(除了自己的母語、其他突厥語、英、俄文外,還會其它歐洲語言),預計去歐洲工作,也因此,他們閱讀過很多中國描述他們的歷史,也同樣理解西方世界如何看待他們的過去。
他們不滿意「絲路」敘事的普遍原因有兩個。第一個,如果只把中亞或中央歐亞的文化歷史簡化成「絲路」,對他們來說太過狹隘。
第二個原因是,跟這本書提到的想法類似,不論東方還是西方,對絲路的普遍認知是一條商業之路,一條通往東西的線。但事實上不只是如此,「絲路」會變動。在「絲路」上遊走的人,有的是遊牧民族和農耕民族,有東方人也有西方人,然而更多的是本書所稱的中央歐亞人,也就是有時候從事遊牧,有時候農耕,隨著季節、目地、利益、生活需要而改變身分的一群人。
而歷史上許多「遊牧」政權也是透過這條「絲路」上的這群人來擴張的。因此可以說絲路本身就是遊牧政權成立的象徵與手段,貿易就是政權和生活的基礎。也因此,這些政權都極為複雜,我們無法從現代國家的邊界概念來想像從前,也很難從現代民族認同來理解他們過往的民族組成,他們的認同及民族定義隨時會改變,跟著政權及安全利益變動。
這就是我們所知道但又不熟悉的「絲路」,以及組成他們的「中央歐亞」。當然,這些觀點都巧妙地隱藏在這些國家的歷史博物館,及當地城鎮建築,甚至觀光推廣遊程之中。
因此,當我前往哈薩克「中亞麥加」的伊斯蘭聖地——突厥斯坦時,可以看到古代綠州城市的遺跡,看到伊斯蘭、佛教和突厥騰格里信仰的融合建築、墓園與朝聖文化,看到帖木兒時代因為需要穩定政權,而引入伊朗建築藝術的大型陵墓,同時那附近還有許多正在開挖或埋藏在地底下的古代遊牧民遺留的墳塚。
就算到了現代,大部分「遊牧民族」都成了「定居」的國家人民,大部分的人也都住在城市裡,但少數依然保留遊牧生活的牧民們 (例如我曾經前往的蒙古國內),依然會在冬天時定居在城市周圍,除了用錢與定居民互相買賣物品外,他們也會以物易物互相取得所需品。
對他們來說,這種移動、認識新的人和環境、再跟他們道別的生活方式,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某種程度,他們也跨越了國家民族邊界,蒙古的哈薩克人會去鄰國哈薩克斯坦工作,北部的圖哈人會去俄羅斯圖瓦共和國求學,哈薩克南方的人時常去吉爾吉斯動物市集做買賣,吉爾吉斯人去烏茲別克當導遊。也因此,這種彈性的生活方式,所創造出來的文化,在他們的觀念裡,只用東西方的中介面或是絲路來概括也就不怎麼完整了。
我從來都不會認為中國的歷史敘事就是錯的,也不會認為西方對中央歐亞的歷史觀就會是對的,但正如台灣歷史教材上顯示的,對於中央歐亞敘事的空白想像,或許,要理解中央歐亞,理解現今的歐洲、俄羅斯和中國,除了從我們本來就熟知的歷史敘事觀點來看,多一個視角,從中亞歐亞出發,也更能理解這些我們原以為是邊陲,事實上也可以是世界中心的地區,究竟是什麼樣子。
台灣近期總算是出版了這本書的繁中版,感謝出版社送的書,也因此生出了這篇心得文,而這也是我從2019年前往蒙古和中亞後,深有同感的其中一個想法,趁這次機會寫下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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