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在國中會考前三四周,課程都教完了,九年級每一班近乎整天都在自習,但要那些跟書本較無緣的孩子坐一整天與之乾瞪眼,那會窒息。
這一班撐到了第八節,有人哀求:「老師,讓我們去操場打球嘛!」看他們扭來扭去的屁股都開始長蟲了,女老師再次冒著被校長碎碎唸的風險,帶他們到操場放風,但條件是「每個人都要動,不管打籃球、排球、或是散步聊天,就是不可以再坐著」。
同學樂翻了,各個像活龍。這是全校唯一在教室外鬼混的九年級班,留下這張心花怒放。
「同學,來拍張照!」在教室像蟲在操場做活龍的這幾隻立即圍過來,擺出好多搞笑姿態。
有些不太愛念書的孩子倒是很會自找樂子。
下課前一個調皮的男生急巴巴問:「老師,等一下可不可以準時下課?」女老師是幾乎不會占用學生下課時間的。鈴響,幾個男同學抄起傢伙衝向走廊!有人彈吉他、有人打鼓、當然也有主唱,前頭地上還擺了一個已有幾塊錢的碗,女老師先投了銅板再吆喝「同學,快來打賞喲!」;看著同學紛紛靠過來,這幾個孔鏘的表演「恥度」不斷破表。可惜他們登場沒幾次後,碗就被班導收了,藝也不給賣了。
樂趣總會自己找出路。教室裡的一角,男生在拼湊的桌子上架起一排烤肉網,下課打桌球。
下課時間不時有同學來找女老師講五四三,也有認真的孩子拎著書本來問東問西。這樣的日常她在這所國中已過了十二個學期,走了一批,再來一批。每位老師都有一樣的夏去秋來,但時光濃度卻不一樣。
會考放榜後,校門口的跑馬燈列出考取各名校的人數,這串字似乎特別耀眼。
那一天放學,一個少年三七步站在校門外,身穿灰色背心腰前纏著迷彩霹靂包,頭上還頂著〇〇宮的黃色球帽。
「老師!」少年用力揮揮手。
「〇〇〇,是你啊,你現在在做甚麼啊?」
將近三年的口罩讓她差點沒認出畢業不到一個月的學生。
「我在菜市場賣魚,老師要來找我買喔!我現在一個禮拜可以賺〇〇塊錢!」
他那雙瞇瞇眼始終彎著,那是一個與課本緣分已盡的男生,開始走自己的路。斜陽對著男孩,映出一身溫煦的色彩。
今天開學了,早晨天清氣朗。進校門後慢步穿過楓樹林,抬頭看見枝葉縫隙間的陽光忽躲忽閃,一路隨行,彷彿蹦蹦跳跳地跟人說──「老師早安!」,一張張稚氣未脫的臉龐迎面而來,帶著朝氣,帶著歡喜,女老師的步伐隨著一襲連身洋裝的裙擺輕盈飄逸。
又是新學年的開始,又有一臉憨憨的小國七們在校園裡游來游去,像是有點茫有點慌地在找路子。但願每個孩子都能找到自己的路,不急,就用你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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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這篇小文章先在8/30開學日貼上我的FB,意外獲得最多的追蹤人數。貼文後難得收到一則落落長的私訊,一位焦慮的媽媽跟我說謝謝,說本文給了她很深的觸動。真的「百文不如一見」,這誠摯的訊息也鼓舞了作者。
有些生活小花絮可是不寫不快,原文從太太為學生拍的那張令人會心一笑的照片寫起。本文以那些不太愛念書的孩子為主角先建構了三個場景,最後讓那位賣魚少年的笑容拉出本文的主軸──走自己的路。
末二段是虛中帶實,虛構老師步入校門後抬頭看見林木間的陽光,畫面轉回真實的同學早安問候,為開學日的朝氣和歡喜增添一些鮮活的意境。接著視角放在東竄西跑的小國七,用「找路子」與前文呼應。
結尾句子原先想的似乎有點八股:「孩子的光不只有在那紅榜上」、「自己找出路,就是最酷的成長」... 最後是從「找路子」聯想到「速度」,做了一個自己很滿意的end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