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說《智齒》是鄭保瑞回歸《狗咬狗》、《軍雞》的「暗黑風格」,可是散場時看到字幕「編劇歐健兒」的時候,恍然那種宿命感由來有自!當然知道歐健兒與鄭保瑞並非同時期「銀河映像」成員,可是電影強烈的宿命因果論,總會聯想到當年的「銀河映像」作品。黑白色調雖然略為淡化《智齒》的血腥暴力,卻把無力感推到極致,看罷令人窒息。
改編自雷米同名小說的《智齒》(我們稱為智慧齒),據說電影情節及人物與原著相距甚遠,所以觀感全以電影為準。《智齒》講述一名剛畢業的「新紮師兄」任凱(李淳)與老差骨斬哥(林家棟)拍檔,調查一宗連還兇殺案,可是未破案先引發事故——斬哥重遇車禍誤殺其妻兒的街童王桃(劉雅瑟),被激發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任凱大意失槍,誤被兇手所獲,兇手潛伏在城市之中,危機逐步逼近…
「智慧齒」不只是任凱實際面對的問題,更象徵角色們甩不掉的包袱:斬哥的仇恨、王桃的恐懼、兇手的執迷…加上電影英文名Limbo(靈薄獄)指「地獄邊緣」,戲裡眾人困在無處可逃的死胡同,只能生死相搏到最後一刻,加上黑白色調帶來異常的壓迫感,竟然令人想起了另一部戲的金句。
對白來自歐健兒有份參與編劇的《大隻佬》(2003年),講述「因果」與「業(Karma)」的關係,如果當日觀眾對「眼前張柏芝明明是好人,為什麼她前世是日本人就要死?」有疑惑,《智齒》對「業」的詮釋也許更清晰,因為男女主角的「業」更為具體易理解。
斬哥因為「殺妻之仇」對黃桃有恨,這份執著蓋過他的理智,導致他多次對黃桃行使私刑、精神虐待、經常把她陷入絕境…他對黃桃的復仇的執念,早已超越對方給他的傷害;黃桃不想死,但她想得到苦主寬恕,這份執念令她常處於生死邊緣,縱使因為年齡問題不用坐監,多年來她卻猶如驚弓之鳥,活在恐懼中,這樣生不如死,也許比坐監的刑罰更大。
劉雅瑟戲中尺度極大,角色層次複雜多變,令人印象難忘。
《智齒》對香港觀眾的另一個焦點,是取景於已拆卸的觀塘裕民坊,還有天天在變化的土瓜灣後巷,其實就算生於同一片土地,未必熟悉每個角落,加上畫面經過黑白處理,同樣的地鐵橋上、陋街窄巷、雜物垃圾…都變得有點奇妙又陌生。縱使是常見的追捕、失槍等警匪片題材,對觀眾而言還是有說不出的隔閡。
電影三年前曾經流出彩色版本的預告,雖然色調偏灰暗,但有色彩的世界始終不同——血腥的紅色、屍體的肉色、假手的灰白色、垃圾的灰啡色…雖然是我們會看到的色彩,總是有種不踏實的感覺,或者就如鄭保瑞映後座談所提到黑白色調似乎更能表達人性混沌(導演大意引用自雪影劇場),現在畫面變成只有不同程度的黑白,撲面以來的壓抑感更為強烈,意外地更能對應當下。
人皆有私怨,自然都有業,《智齒》裡的眾生都活在「地獄邊緣」,進退兩難,要沉淪或自救全因一念。電影沒有擺明車馬控訴社會,但當中的無力感及批判意味,未必比其他電影輕弱,也是當今的社會寫照,此時此刻看就更有味道,餘韻不斷。